薑永霞:飄雪的記憶

早晨出門發現下雪了，飄飄灑灑的雪花惹得已近而立之年的我思緒飛揚、感慨萬千。很喜歡雪，但生命中有很長一段時間特別懼怕冬季、懼怕雪，好在現在又找回了兒時對雪的感覺。

上小學時，對雪的記憶是清新明亮的，一場大雪過後，陽光照在回家的小路上，穿著媽媽做的厚厚的棉襖棉褲，和幾個小夥伴們邊走邊玩兒。大家都很喜歡在被行人踩實了的雪麵上滑行，小夥伴助跑兩步便輕鬆的滑出老遠，最後穩穩地站住。膽小又笨拙的的我無論小夥伴怎麼鼓勵也不敢模仿，她們便讓我蹲下來，兩個人一邊一個拉著我的手，拖著我往前滑。有時候也會三個人一齊摔個人仰馬翻，但小路上卻留下了我們一串串天真無邪的笑聲。回到家，媽媽一邊為我拂去身上的泥土一邊遞過來熱騰騰的花卷。小屋裏煤火爐上的飯鍋正在冒著熱氣，散發著玉米糊的香味兒，又累又餓的我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童年的幸福時光轉瞬即逝，初中一年級，媽媽出殯的前兩天也是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大地和我們一樣銀裝素裹，我們的家也在大雪中顯得風雨飄搖。那年村裏還是土葬，我和同樣未成年的哥哥為媽媽守了七天靈之後，冰天雪地裏，在喇叭嗩呐吹出的哀樂聲中，披麻戴孝為媽媽送終。年僅十三歲的我，靈魂早已不知去向，一副裝在白褂白褲裏的空殼，在長輩的指導下行完了相關的禮，又被架著隨著送殯的隊伍，護送著媽媽的遺體來到自家的祖墳上。看著媽媽黑色的棺材被放進已經挖好的墳坑裏，淚水早已凍在心裏。那一鍁鍁混著白雪的泥土不像落在黑色的棺材上，卻像落在自己的身體上一樣刺骨。哭泣聲，喇叭聲，嘈雜聲隨著寒風越去越遠……

高中時對冬天和雪的記憶便是手上的凍瘡、上鋪同學脫襪子時的慘叫聲和爸爸雪天裏為我送東西時的背影。那時我們宿舍在一個小四合院裏，坐南朝北，整天見不到陽光，宿舍和教室既沒有火更沒有暖氣，清冷清冷的。我的手一到冬天便長滿了凍瘡，白天是刺骨的痛，晚上是鑽心的癢。上鋪的女孩兒腳上的凍瘡磨破了，襪子和腳粘在一起，每晚睡前脫襪子時都會慘叫：“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高三那年一個雪天，爸爸給我送來了厚厚的羽絨服和我喜歡吃的炒花生。為了不耽誤我學習，爸爸放下東西就要回去。我看見他微胖的身體，踩著厚厚的積雪，腳下突然滑了一下，披在身上的大衣也歪在一邊，爸爸稍微停了一下，重新披好大衣。回頭看見我還站在原地抹眼淚，笑笑說：“回去吧，外麵冷，好好學習。”那時候，爸爸的背影便是我生命的春天，經常告訴自己：“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大學裏遇到了他，第一次牽手，他看見我留有凍瘡痕跡的手說：“以後的冬天讓我來溫暖你的手。”從那以後，我又喜歡上了冬季喜歡上了雪。在雪天裏我們會牽著手踏雪尋梅。我覺得在他麵前，自己變成了一朵晶瑩剔透的小雪花，自由自在的飛舞。畢業一年以後，我和他在雪後的一個晴天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如今我們可愛的兒子已經四周半了，又到了飄雪的季節，下雪的日子我會和兒子一起在窗前看雪，兒子胖乎乎的小手隔著玻璃不斷的去抓窗外的雪花。看著他笨拙又可愛的樣子，忍不住在他散發著奶香的粉團兒一樣的小臉上親個沒完。我和兒子嬉鬧的時候也會吸引在電腦前工作的愛人停下來，情不自禁地對我們說：“你們太可愛了!”調皮的兒子也會學著愛人的口氣說：“你也太可愛了!”兒子的言行惹得一家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窗外寒意襲人，屋內溫暖如春，正如我的心一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