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傳俊:三十六年的一聚
風和日麗，楊柳吐翠，桃花盛開，梨花怒放。大塊兒大塊兒綠油油的麥田和飄香的油菜花錯落有致，相互映襯。這四月初的豫南春日魅力綻放，一如我踏上故土的心情多姿多彩。
也許是久在異鄉，也許是兩鬢染霜，當走進這個春光蕩漾的氛圍裏，頓覺有一種想念直往胸中湧。我想念一九七四年六月底高中畢業後的同窗好友。三十六個年頭過去了，他們都在哪裏，又都幹些什麼……
一位熱心的同學知道了我回去的消息，忙不迭地電話聯係張羅，說無論如何也要聚一聚。我們約定在市區內一家酒店相聚，大家一見麵，多數竟麵麵相覷，形同路人。目睹對方，順著有點兒耳熟的聲音，極力尋找那流逝的音容笑貌，身姿靚影。噢，也難怪，畢竟是三十六年未見了!
三十六個年頭，雖如過眼煙雲，但我們還是以堅強的意誌，在珍貴的人生路途上走過了風走過了雨，走過了坎坷走過了曲折，走過了困惑走過了彷徨，走過了磨礪走過了摔打，從十七八歲的英俊瀟灑，憧憬無限，逐步走向成熟。同時，我們的青春活力也在逐步遞減，不可抗拒的規律，使我們不得不認真地閱讀著變老這一人生的必修課。
是否人在意識到自己已不再年輕時就變得更愛回憶往事?也許是的。但回憶又的確讓我們重拾校園生活的溫馨美好，重拾同學間情誼的純真可愛，與遺忘作不懈的鬥爭。
我們是南陽市八中成立高中部後的第三屆畢業生。高中畢業的那年六月底，經過兩年半的寒窗苦讀，我們在教室門前的法國梧桐樹下合影留念後，戀戀不舍地告別了苦口婆心教育我們的慈父般的恩師，離開了奠定我們知識基礎成就夢想的校園，離開了朝夕相處的同學們，懷揣“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磨一手老繭，為社會主義建設作出貢獻，把美好的青春獻給壯麗的共產主義事業”的雄心壯誌，滿腔熱血地走向農村，走向軍營，走向學校，走向工廠……頭頂上嘩嘩作響的濃密的梧桐葉子，好像在拍著小手歡送我們這些血氣方剛的有誌有為青年。
三十六年後的相聚，我們對高中階段風華正茂的回憶津津有味。它油然迫使我們排除一切當下的龐雜與冗繁，迅速遁入並置身於昔日的純潔與向上。隆冬之際的清晨，我們早早地起床，迎著寒風踏著積雪走進教室，預習將要開始的新的一天的課程。期末考試前夕，我們一改平時上課的座序，男女同學麵對麵地研討蘇軾的《石鍾山記》、北朝民歌《木蘭辭》、柳宗元的《黔之驢》，即便是離教室不遠的操場上正演電影，我們也絲毫不為所動。課外活動時間，我們曾沐浴著明媚的春光，陶醉在廣播電台播出的散文《在采茶的日子裏》的音韻裏;節日裏，我們進行詩歌朗誦賽，詩歌《老石匠》的叮叮當當的節律至今仍回響在耳畔，獎品是幾分錢一張的香山紅葉圖，如火的楓葉還跳蕩在眼前。我們寫作文《在雷鋒精神的鼓舞下》，那“春風來，柳絲抽，田間新土香出透，正春時候……春，春暖花開，萬紫千紅，向雷鋒同誌學習的活動正是這個時候興起的……”流暢的詞語，深深刻入腦際。我們勤工儉學，同貧困作鬥爭，結伴去撿料礓、割青草、摘棉花、收稻子、壘砌學校的院牆。我們也曾經在月明星稀的晚上，相邀爬上與學校一水之隔的北邊的寨牆上，海闊天空地大談人生前景和美好理想。畢業前夕，為了全麵接受教育，我們走進柴油機廠，在工人師傅的指導下啟動車床開關，碎屑伴隨著青春的思緒旋轉不停。我們組織軍訓，在解放軍同誌的命令下立正、稍息、齊步走，繼而步行近十公裏，手握木製的“手榴彈”，爭先恐後衝上獨山山頂，眺望城市鄉村河流田疇，浮想聯翩……
回憶中總記著校園天高雲淡的秋季，陽光格外明朗清澈，水洗過似的，沒有一點兒汙染和雜質，美麗得令人發顫，猶如我們那時年輕而不複雜的心。當然，也有我們曾經的“封建”¬——男女生之間基本上不說話。上課鈴響過，隻要有女生在教室裏，沒有一位男生會率先大膽邁入教室的門檻，否則，便會引來一群早就“覬覦”的男生的哄堂大笑。隻有等來上課的老師站在門口一聲“訓斥”，男生們才不得不乖乖地魚貫而入。
三十六年前的同窗如同手足，釅釅濃情感人肺腑。從外地跟隨父母工作調動到那所中學就讀，而如今仍在當地工作的同學，能說一口地道的方言，聽起來十分貼切入耳。與其相比，我則成了少小離家老大回的“外鄉人”。我們相聚的時間有限，卻有幾近徹夜的長談，有說不完的話語，道不盡的情誼，還有多住幾日的好言挽留和送別的依依不舍。我們感歎收獲了一份驚喜，卻漸漸失卻了振奮和激動。這是年紀變老的症狀在彰顯嗎?過去的三十六年，我們度過了人生選擇生活道路、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創業奮鬥、孜孜以求的關鍵階段。不管是教學或是務農，不管是從醫或是從政，不管是做工或是在軍營……我們這一代樂於助人、敬業愛崗、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知道尊重和感恩，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我們付出和奉獻，始終無怨無悔。
過去的三十六年，我們還有好身體和好心情去應對那些操勞和奔波。我們有好奇幻想，有爭勝好強，有耕耘收獲。今後呢?身體開始呈現頹勢開始走下坡路。男生的腰板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挺拔筆直，富有朝氣，力氣過人，精明強悍;女生則由一朵鮮花的楚楚動人，羞怯敏感，變得生命的青春和華盛都不複存在，不願衰老的事實悄然寫滿臉龐，以致常常抱怨進入了多事之秋，既要照顧老人，又要嫁女娶媳，嗬護隔輩。對於這些現象，我們得遵從自然規律，無法拒絕。因而，大家談得最多的是要保持一顆平常心，保重身體，堅持鍛煉，善待有生之年，愉愉快快地過好每一天。學會用生活的技術淡忘苦澀的往事，用生活的藝術微笑明天的美好，同時要高舉善良關愛之旗幟，永不放棄高尚的生活目標。這些話語，聽起來算不上激昂慷慨，卻道出了實情，發自內心。無疑，這是經曆了時間之斧重重地無情砍鑿我們的額頭和肌膚的深切的感悟。
別了，那讓我們曾經天真爛漫充滿夢想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