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廣平:《老小夥兒王煥烈》後續

今天是雨過天晴的日子。雖然到了初夏時節，但連續幾天的陰雨天，使人的心情和天氣一樣沉悶。中午，我們在金華大酒店給朱師傅的兒子辦婚禮，有這樣的機會，大家老少相聚，笑談風生。

而在我身後的退休職工席上，卻沒有愉悅的笑聲，而且個個臉色陰沉，有的低著頭竊竊私語，與婚禮主持人的激昂妙語，眾人喝彩的熱烈場麵極不和諧。一位熟悉的老者見我疑惑的樣子，忙過來手搭在我的耳朵上低聲說：“王煥烈昨天歿了，今早埋了。”我的腦袋裏嗡的一下，半天說不出活來，我旁邊的人也聽著了，都驚愕地問：“怎麼這麼急?”

十年前，我在《華亭煤業報》上發表了一篇“豆腐塊”文章，題目叫《老小夥兒王煥烈》。原來的報紙現在找不到了，但內容我至今沒忘。那年礦上組織文藝彙演，要求各隊拿出一至兩個節目。我當時剛從靖遠紅會一礦調到礦上，領導就讓我負責這個事。我心裏很著急，人生地不熟的，要是事情辦砸了就麻煩了，為此我跑到連隊看看排練的情況如何。真沒有想到，各隊的排練積極性很高，多是下了班以後組織的，禮堂的舞台晚上都搶不上。臨近演出了，各隊的節目單都報上來了，隻有通滅隊沒有報來。我去他們隊部，冷冷清清的，根本沒有排練，一打聽，井下正在救火，人員全在井下。我找了幾次，支部書記王煥烈都沒有照麵，終於在浴池碰上了。他是個中年漢子，個頭不高卻很墩實，頭上還滴著沒有擦幹的水珠，神色有些疲憊。他說，我們井下有事，隻能演一個，我忙問節目的名稱，他急匆匆地走著脫口說：“《高樓萬丈平地起》。”

演出的順序是抽簽決定，通滅隊抽了個第六。演出開始了，還是沒有見通滅隊的人，急得我頭上直冒汗。無奈我對主持人說，他們要是沒有來，就往後推。“讓開!讓開!我來了。”隻見王煥烈扛著像長槍的三弦闖了進來，一身褪色的黃軍裝顯得英姿颯爽。輪到通滅隊演出的時候，王支書啪啪地幾個正步，向觀眾行一個軍禮，連彈帶唱。本來禮堂秩序很亂，但被王支書的這一舉動給鎮住了，全場隻有《高樓萬丈平地起》的弦律和他那粗獷的腔調，博得大家喝彩。煤業集團組建時，他已退休幾年了，留著板寸短發，身著一身運動裝，但有時也西裝革履的，晨練、跳舞、登山，沒有了上班的壓力，他像一個小夥子一樣歡快。我的“火柴盒”見報以後，一次在路上，他抓我的手說，老弟呀，我一輩子從當兵到下井挖煤，從來沒有得過獎，都是“挨鏟的”(批評的意思)，你的一把刷子讓我露臉了。

時光如梭，歲月無情。王煥烈這樣的礦工就是一塊煤，默默無聞，燃燒自己，沒有任何索取和期盼。我的幾行字，使他得到了最幸福的收獲。可惜我的筆拙，寫不出更多的礦工人物來。

半個多世紀的匆匆而過，留下的是華亭煤業這道靚麗的風景，這座現代化大型煤業集團浸透的是幾代礦工的心血。當年我們來自五湖四海，是為了建設礦山走到一起來的，由生龍活虎到白發蒼蒼真是一瞬間，如今礦區麵貌一新，生活條件極為優越。隻是當年在同一條巷道、一個工作麵奮鬥的弟兄，或告老還鄉、或隨子女定居他鄉，生活在礦區的寥寥無幾。偶爾見麵，難舍難分，回想起當年井下工作的情景，不由得感慨一番。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某某多年不見了，得到的結果是與我們“陰陽相隔”了。更有無數前輩，他們從“五湖四海”到為礦山奮鬥一輩子，最後把生命獻給了這片沃土。在這裏長眠著來自安徽六安的老紅軍、老礦工劉長發，來自河北豐潤的抗日戰士、原黨委書記郭玉成，來自河北保定的轉業軍醫劉國昌，還有像王煥烈一樣無聲無息走了的。可以說，書寫每一頁曆史都是前赴後繼，我們隻有努力工作，接過前輩未竟的事業發展壯大，才是對遠去的先輩們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