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奇:離別四十三年
“離別三十年,今日回延安,陽光照大路,延水金光閃……”我和小金相伴相隨,朝夕相處地唱著這首名為《回延安》的革命歌曲。結下了生死的戰友情。
他是部隊文工隊的男高音,我用手風琴為他伴奏,我們到營房、工地、哨所……為那裏的官兵送去充滿戰鬥激情的文藝節目。
小金的歌聲,還清晰地在我耳邊回蕩。《回延安》這首歌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廣泛流行在解放軍的隊伍裏,它的主旋和歌詞同小金一樣銘刻在我的心中。每唱起這首歌,就感到小金仍在我身邊。
今天,是小金犧牲43周年日子。我從千裏外的家鄉,來到太行山中一處無人的山岡上,輾轉到他和其他六位戰友的墳前,為他們獻上一束山菊花蕾和一捧青酸棗。
小金的那座墳頭本該是我的,是他替我占了。
那是小金入伍半年後的初夏,部隊安排文工隊到最艱苦的連隊去,體驗一個星期的戰鬥生活。我和小金所在班的九名隊員來到小金戰鬥過的工兵11連,和那裏的官兵一起施工打坑道。
該我上第一個夜班,就在這天下午,接到奶奶病故的電報。真應了我參軍離別時奶奶說的那句話:“孩兒,讓奶奶再看你一眼,我怕熬不到你複員的時候!”我傷悲地想奶奶、想家人。班長和戰友們安慰我,小金主動請求替我頂這個夜班。
淩晨3點多,緊急集合的軍號聲把全連戰士驚醒,全體官兵集合疾步趕到工地。原來坑道裏大麵積塌方,把七名戰友埋在裏麵,其中有我們的小金。五個排的戰士輪流進坑道搬石頭,扒渣。附近兄弟連隊調來兵力參加搶救,上級用直升飛機運來數十名醫務人員的救護隊,嚴陣以待,挽救這些戰士一絲生還的希望。經三個多小時數百名的官兵的排險,我們隻找到七具支離破碎、麵目全非的遺體。
連隊組織共產黨員分成七組,每組負責為一名犧牲的戰友整屍洗身,入棺。當時我雖不是共產黨員,也加入到處理小金遺體的那個小組。
小金和六名烈士安葬在離工地五六裏的山岡上。烈士的遺屬沒有一個來部隊哭鬧的,烈士中還有一位的父親是南海艦隊高級幹部。那時的百姓都感到,為革命犧牲,死得其所。
小金的父親來了,他帶著15歲的女兒來的,我們文工隊的戰友攙扶著他來到小金的墳前,老人眼窩裏噙淚默默地說:“‘小蘿卜頭’和你一起光榮的戰友!安息吧!要奮鬥就會有犧牲的,活的人為你們感到驕傲!”
第二天,老人就離開了部隊,他要求部隊把女兒留下,繼承他哥哥的遺誌,部隊同意了他的請求。
小金的家在廣州市,父親是一位南下老軍人,後成為外交官。小金16歲被父親送到部隊,這位老革命要求部隊首長把兒子安排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最能鍛煉人的崗位接受磨練。新兵訓練結束後,小金被分配到工兵連打坑道。艱苦的施工,開始他適應不了,他埋怨父親的心太狠。父親一封封帶著毛主席語錄,充滿革命激情的家信和部隊的這所大學校的教育、培養以及戰友們的感染。使小金的情緒很快穩定下來。
在一次連隊聯歡會上,小金的一曲《回延安》,傾倒一位正在連隊蹲點兒的政治部首長,不久一道命令,把他調入師部文工隊。他出色的演唱,受到一位工程兵文工團歌唱家的好評:是個很有發展潛力的男高音。
小金的妹妹沒有辜負父親的囑托,在文工隊刻苦練習基本功,很快能夠擔任革命樣板戲《紅燈記》中李鐵梅。戰友們還喊她“小金”。
五年多的軍旅生活,我們告別了軍營、告別了小金的靈丘,各奔東西。當鐵梅的小金,現已成為廣州市一家音像出版公司的副經理。我掏出手機,接通了她的電話。當她得知我現在就站在她哥哥的墳前時,鐵梅小金頓時沒有了聲音,停了一會兒,她抽泣地說:“老戰友!請您替我給哥哥獻上一束山菊花。替我給他行上一個軍禮!”
我照她說的辦了,後來,我倆又談了一些我們戰友的去向。我向他父親問候,她告訴我,爸爸已沒了十幾年。我在小金的墳前,又為這位老革命深深地鞠了三躬。
小金,我的生死戰友,我和你的生死革命友情,像你身邊的鬆柏樹會永世常青,隻要我活著,就還會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