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鳳池:苦媽子
每年開春,地裏的小草一露頭,如果三五天內再下上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小草們就會噌噌地往上長。於是,兩三朵淡綠的野菜也就爆了嘴。
最先偷看世界的,要屬苦媽子了。苦媽子長出四五片葉的時候,市場上就開始有賣的了。而蕖菜、苦蝶、薺菜、蒲公英、落苓等野菜,還在厚厚的土地被子下麵做著美夢。
那些洗得幹幹淨淨、水水靈靈的苦媽子,伸著胳膊相互擁抱在盆裏。剛上市的苦媽子一塊錢一小碗,盡管貴,但買的人很多。據《本草綱目》記載:苦媽子可以清熱敗火,對咽炎、腸道疾病有治療作用。我聽老中醫說,特別是吸煙的人吃了苦媽子可以解毒。另外,苦媽子還有明目作用。我說的苦媽子就是電影《苦菜花》裏娟子妹妹在路邊采的開著小黃花的野菜。我們當地人管這種野菜叫“苦媽子”。
挖來的苦媽子洗淨後掐片葉,一股白汁就滲出來,擱在嘴裏嚼嚼,有股淡淡的苦味。我小的時候聽大人們說,苦媽子可以解毒。但我小時候,挖苦媽子可不是為了解毒,完全是為了充饑。我前幾年寫過一首《挖野菜》的詩:
走進四月的原野,
我看到潮濕的土地上,
一朵朵嫩綠的小花,
開在人們期待的目光中。
田間、地頭、季節的拐彎處,
挖野菜的語言,
翻動著四月的田野,
野菜生動了一個季節。
那年代野菜代替了糧食,
瘦瘦的菜籃子開滿田野。
這坡的女人喊一聲青,
那坡的女人應一聲翠,
喊的都是孩子的乳名。
那年代挖野菜的是母親,
田裏站不直腰的是母親,
母親串遍了田間地頭的門。
母親成了地裏的客人,
野菜成了我最親的人。
如今田野裏又長滿了故事,
水靈靈的野菜疊映出母親挖菜時的身影。
如今,我想去田野重新認識一下野菜,
我想去田間看看母親。
地頭前,
我跪倒了哭聲。
麵對野菜磕了三個頭。
野菜啊野菜,
來世我也化做一棵野菜,
來世你還是我的母親。
這首詩在報刊發表了,不僅打濕了版麵,同時,打濕了許多吃野菜長大的眼睛。
每年到了開春,隻要野菜一拱破地皮,我的情感也就爆了嘴。於是,到了周末我就到郊外挖點兒野菜。擇淨洗好,用水泡上,到吃飯的時候,抓一碗,再盛點兒自己做的酸醬蘸著吃,別有風味。那酸甜的帶點兒苦的味道,又爽口又開胃。用它喝酒是最好的小菜。
從下來野菜我就開始吃,中午在單位吃飯時,和我一個辦公室的畫家全忠,每天隻要有苦媽子蘸醬,他最少喝半斤酒。全忠兄今年五十七歲了,他說以前有腸炎,中午喝了酒,下午準拉肚子。自今年吃了酸醬蘸野菜,他說肚子不疼了。原來不光苦媽子能解毒敗火,酸醬也幫助消化和開胃。
喝酒的時候全忠說,細想一下,人這一輩子圖個啥,每天隻要喝點兒酒,說點兒開心事比當官撈錢自在得多。有的人為了當個小官,整天像個老鼠似的,鑽營掏洞,絞盡腦汁為政績發愁。還有那些為錢當奴隸的暴發戶,有了點兒臭錢不是賭就是嫖,把那些沾滿銅臭味的票子和生命最精彩的部分全部撒在了齷齪的賭場和狐臭飄香的女人身上。我說,作為老百姓,每天能達到這樣水平就是最滿足的幸福了!
喝酒的時候,人總愛把話題扯得遠點兒,其實,說別的一點兒用也沒有,還是說說苦媽子吧,我始終相信老人們說的話,苦媽子可以解毒敗火。吃它還可以找到人類最初的本質和樸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