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淑秋:童年記憶中的雪
今年入冬一直無雪,地裏的小麥快要渴死了,一直病懨懨的,有的山區農村還發生了人畜飲水困難。城市天幹物燥,患流感的人很多,到醫院看病的人排起了長隊。人們想雪、盼雪,天天做著雪花紛飛的美夢,盼望老天爺能恩賜一場大雪。啊,終於在前幾天,華北下雪了,到處白雪皚皚,原野美得如寶玉一般。2013年的這場冬雪,不但緩解了旱情,淨化了空氣,而且為鶴城帶來了生機與情趣。
藝術家最欣賞“梅花歡喜漫天雪”的意境,每當下雪,他們的藝術靈感立刻爬上心頭。於是,關於大雪的國畫、音樂、詩歌、舞蹈、戲曲、電影,隨著紛飛的雪花便創作出來了。而我,每每見到大雪,卻想起了童年時代的雪。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那時候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異常清苦。但我的童年卻充滿快樂,因為那時媽媽很年輕,聲音洪亮,手腳麻利,再重的體力活也難不倒她。我什麼也不用幹,每天心裏想的隻有一個字——玩。
冬天下大雪,外麵潔白一片。我和小朋友們領著小狗衝到雪地裏跳雪窩、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滑冰,再不就用腳在雪窩裏踩出各種圖案。大家最開心的當數“打雪仗”,雙方手握雪團互砸,弄得滿頭滿身都是雪。一仗下來,勝利者就往失敗者的脖領子裏麵塞雪,冰得孩子們嗷嗷直叫喚。其次是“堆雪人”,一開始大家先動手滾雪球,雪球在雪地裏越滾越大,直徑有一米多,用來當“雪人”的肚子,然後再滾一個小雪球,用來做“雪人”的腦袋。“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全用煤塊代替,這時,有人撿來一頂破草帽,扣在“雪人”的腦袋上,然後用樹枝在“雪人”的肚子上寫下某某小朋友的姓名。當時我們都穿著打補丁的棉衣棉褲,腳上穿著母親做的布棉鞋,在漫天的大雪中瘋跑戲鬧,雖然大家的小臉蛋凍得通紅,鼻涕老長,但腦門上個個冒汗。
白天,我們在雪窩裏“瘋”夠了,到了晚上,棉褲腿和棉鞋也成濕的了。於是,我趕緊脫下往被窩裏鑽。媽媽管我的濕棉鞋叫“小驢蹄子”,拎起來放在爐子上烘烤。棉褲腿也被她刷得幹幹淨淨,放在火牆上烙幹。第二天我再穿時,雖然覺著硬邦邦的,但非常暖和,熱乎乎的。因玩得太“瘋”,小棉鞋磨得四處是洞,我就拿起媽媽的針線,自己學著補。
那時候,老百姓的生活普遍貧困,家家用煤十分節省,很多居民家的屋子根本沒有爐子,每到下大雪,屋裏跟冰窖差不多。孩子們便四處串門找暖和地方烤火,誰家的爐火最旺,誰家聚的孩子最多。我家是闖過關東的東北人,在冰天雪地裏走過來,自有一套雪中生存的本領。在河南的數十戶居民中,隻有我家壘有“火牆”。劈柴一燒,火力十足,媽媽將火牆燒得燙手,屋裏立刻溫暖如春。這下,鄰居的大人、孩子七八口人,全聚在我家取暖。大家你扛我,我擠你,嘻嘻哈哈,逗樂取笑。這時候,我媽媽一麵拚命地往爐膛裏塞劈柴,一麵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向鄰居們講述自己家鄉東北吉林的風土人情和冰雪故事。
媽媽說:“東北的雪可比河南的大多啦,有一米多深呢,早晨起來門都打不開,得先開雪道。外麵可冷了,北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割一樣。想出門走遠道,必須坐爬犁,都穿著大皮襖,戴著皮帽子。東北家家戶戶都有火炕,屋外滿山都是樹,有的是劈柴,可勁兒造,燒得屋裏可暖和啦。東北人秋天囤土豆、盤大醬、積酸菜、曬蘑菇,就為了冬天下大雪時有菜吃。要是有串門走親戚的客人來了,就貼苞米麵大餅子,吃高粱米飯、煮苞米餷子粥。吃菜就是酸菜燉粉條、小雞燉蘑菇、木耳炒雞蛋,外加大蔥蘸大醬,東北人可好這一口了。全家人吃飯全在炕上,盤腿坐著,一邊吃飯一邊嘮嗑。東北的土地全是黑色的,根本不用上糞,莊稼長得可旺啦,打得糧食多得吃不完,苞米、土豆堆得哪哪都是。屯子裏除漢族外,還有旗人(滿族)、朝鮮人,都互相來往,說話都能聽得懂。朝鮮人愛吃狗肉,他們做的朝鮮泡菜可好吃了,可惜我沒學會,這輩子後悔極了。旗人結婚可有意思了,新媳婦梳著板兒頭,胸口綁塊大鏡子,繡花旗袍可好看了。他們管爹叫‘阿瑪’,管娘叫‘鄂娘’……”
外麵大雪飄飄,北風呼嘯,但我家的屋子卻是熱氣騰騰,歡聲笑語不斷。媽媽一家闖關東的故事可多了,河南的鄰居們聽得津津有味,媽媽講了一段又一段。我家常常是賓客滿門,每到下大雪,大家都來我家取暖聚會,相互交流著生活經驗,有好吃的便互相贈送品嚐。外麵雖然寒冷,但那種難得的鄰裏情,卻讓人備感溫馨。
太陽出來了,金色的陽光給皚皚白雪穿上了漂亮的衣裳。陽光暖融融的,小夥伴們全跑出來曬太陽。那時的天空沒有汙染,瓦藍瓦藍的,像水洗一樣清澈。朵朵白雲如團如絲,異常美麗。那時的冬天白雪,我永遠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