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華:年味兒
對我而言,過年的味道隻存在於我幼時的記憶裏,悠遠、濃鬱、熱鬧、歡喜……
那時過年,是一年裏最幸福最向往的期盼,好像把一年積攢的能量都在這一天釋放,希望和快樂像煙花一樣在那一刻綻放……
我們在臘月二十三俗稱小年的這天就開始預熱、準備。這是祭灶神的日子。媽媽會在灶台的上方貼上灶王爺的年畫,供上香,虔誠的祭拜,祈望灶神“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這天,媽媽還會捏燈盞。用玉米麵捏成十二生肖的樣子放在鍋裏蒸熟,插上燈芯,晾幹以後倒進煤油,點燃它照亮屋裏的每一個角落,可以去除晦氣。從這天起,村裏的鞭炮聲會不時響起,空氣裏開始彌漫著年的味道。
臘月二十六是趕年集的日子,按當時的說法,這是年前最後一個集市,置辦年貨的鄉親會在這一天齊聚,所以這個集市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兒時的我也喜歡跟著大人去趕集,買糖果、瓜子、春聯等等過年必備的物品,還會買新衣服。因為要過年,有什麼要求大人都會盡量滿足,所以過年就成了最幸福的時候。
臘月二十九,媽媽會把正月的幹糧、蔬菜準備齊全,還要炸耦合、丸子、魚、肉,一應俱全。那時人們的觀念單純可愛,好像準備的越多越能體現家裏的富足殷實,雖然東西擱久了變味兒,但人們仍樂此不疲。還有重頭戲就是每逢過年宰殺一頭豬,把它分成若幹份,割成一塊塊走親訪友用的“禮”,剩下的全部煮熟以備我們過一個豐盛的年。那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看著鍋裏的香氣嫋嫋升起,心裏樂開了花,嘴裏直流口水……
年三十,全家總動員,清掃院落、打掃衛生、剪窗花、貼春聯、插花……忙得不亦樂乎,熱鬧得不得了。到了傍晚時分,簡直是神聖的時刻,我們要把新衣服換上,梳洗得漂漂亮亮、整整齊齊,莊嚴地等著新年的到來。這時鞭炮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在十二點以前就都按捺不住開始串門拜年,街巷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因為家裏父母輩分最大,村裏人都來給父母拜年,愛開玩笑的進門就磕頭還要壓歲錢,父母也真給,所以過年的時候總備著許多零錢,不多,圖個吉利和高興。我也會得到壓歲錢,一角兩角,最多五角,那時我喜歡吃的橘子糖一分錢兩塊兒,可想而知,我是多麼高興,簡直像富翁一樣滿足。大家都在笑笑鬧鬧,不經意間炒熱了過年的氣氛。
而此時的我正跟夥伴們一起玩呢,每人手裏拿一把鞭炮,滿大街跑,看著煙花在手裏一朵朵綻放。我最羨慕的就是王季,她家裏比較窮不買這些玩意兒,但她媽媽會給她做蘿卜燈,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燈籠了。用又圓又大的紅蘿卜摳出裏麵的肉,保留著完整的外形,把蠟燭放在裏麵,那薄薄的壁透出的紅光玲瓏剔透、美麗至極。我總願跟在她後麵跑,隻為追隨這個漂亮的燈籠。我給她玩爆竹,她會讓我提一會兒燈籠,那真是最知足最美好的事了。那抹光仿佛能溫暖人的心房,一直照亮著我的記憶,它已然成了我心間回味過年時最美的遐想……
吃年夜飯了!男女老幼,團團圍坐,桌上是一年來最豐盛的宴席,說著最和諧的話語,憧憬著最美好的希望,洋溢著最燦爛的笑臉。辛勞了一年,不管貧與富、悲與喜,全都在這一天,這一刻,淹沒在一片歡騰裏。吃餃子的時候還會有插曲,總會不時聽見“哎呦”聲,那是包餃子時裏麵放的硬幣,誰吃到了誰就幸運。
年初一,全村的人都在串門拜年,都在笑,都在說著最吉祥的話……
童年的記憶裏,每逢過年都下雪。對村裏人來說,這絕對是“瑞雪兆豐年”的好兆頭。推開屋門,院子裏積了厚厚的雪,皚皚的白雪上落著紅紅的鞭炮,皮兒像盛開的臘梅,黑色古樸的木門貼著紅紅的春聯和“福”字兒,木格子的窗欞上襯著紅紅的窗花兒,追逐嬉戲的兒童拿著紅紅的糖葫蘆,映著孩子們凍的紅紅的小臉蛋兒……一切那麼美好,好像是一幅喧鬧的畫麵,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我的記憶裏……
那時的人們沒有失眠、鬱悶、亞健康;吃的雞肉裏沒有抗生素,鴨蛋裏沒有蘇丹紅,豬肉裏沒有瘦肉精;沒有電腦,不看電視,更不會傻傻地等春晚;沒有春運,但多遠都能回家;錢少,但一樣過個好年……
那遠去的故鄉和年的味道仿佛是我腦海中的淨土,就像我對西藏的向往,但西藏猶可去,而那裏終歸是回不去了。那時的年味兒再也無法複製,隻能鎖在記憶深處,在某個觸點:輕撫,打開,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