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業:火盆兒

那是1971年的隆冬，人民解放軍響應毛主席的號召，進行野營拉練。當時，我們團部文藝宣傳隊擔負著為大部隊作宣傳鼓動的工作，每駐一地，還要為當地群眾演出。

一天，拉練部隊路經革命老區——河北省淶源縣。這裏是曆史上的古戰場，在這方土地上，流傳著許多宋朝楊家將血戰沙場的傳說和抗日戰爭時期軍民聯合抗日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團部宣傳隊在距縣城20多裏的一個山村宿營，部隊進村已是後半夜，我們班的八名戰士被一位50多歲的大娘引到她的家。

我們帶著一天50多公裏征程的疲憊，從凜冽的寒風中一邁進房門，一股溫暖的氣流撲麵而來，同室外完全是兩個世界。房東把火炕燒熱，灶火上一大鍋熱水冒著騰騰的熱氣，那是給戰士燙腳用的。頓時從心裏感受到老區人民對子弟兵的深情。三間房子裏農家的家具擺放得十分整齊，看來房東把自家最好的房子給騰出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全班戰士掃院、挑水，大娘一家人一再阻攔，但我們還是堅持幹完。部隊奉命休整三天，全班圍在炕頭學習政治理論。不多會兒，房東大娘給我們端來一隻泥瓦火盆，裏麵堆滿燒紅的木炭。她把火盆放在我們中間，這給屋裏又添了幾分溫暖，大家圍得更緊了。

突然，“啪”的一聲，過旺的火勢把火盆燒炸開一個縫，火盆已不能完璧歸趙。班長掏出五角錢作為賠款交給房東大娘，可她就是不收，反而又給我們送來一大茶盤花生、紅棗讓我們品嚐，但大家都不吃。大娘幹脆把花生、紅棗撒到炕上，說我們不吃就是看不起老百姓。

第三天，天沒亮，部隊吹響了緊急集合號。我們急忙打背包，班長掏出那五角錢，放在房東桌上，用茶杯壓好。房東大娘也起來了，她迎著雪花，送我們到村口。

部隊走了有半小時光景，政治部黃幹事追到我們班，說你們誰丟到房東家五角錢，房東讓我還給你們。原來，大娘送走我們後，到家發現了那五角錢，知道是火盆賠款，她拿起錢就追部隊，正巧遇到做收尾工作的黃幹事，就說撿到的錢，哄著讓黃幹事收下。黃幹事聽我們說的實情，又返回把錢還給大娘，她不收，無奈黃幹事委托給村幹部轉交大娘。

部隊又走了10公裏的樣子，一位十五六歲的姑娘騎著自行車追來。她是房東大娘的女兒，臉上流著汗水，身上帶著泥雪，她是來退還這五角錢的。我們哪裏肯收，姑娘急得哭起來，雙方僵持在那裏。眼看我們班掉隊了，首長接過五角錢，誠懇地對姑娘說：“閨女，我們收下了。”隨後，首長派車把姑娘和她的自行車送回村子。

五角錢沒有還給房東大娘，我們班的戰友心裏沉甸甸的，部隊首長看出我們的心思說：“不要緊，我有辦法讓你們如願。”黃幹事在回程的路上，又找到那個村的幹部，到房東大娘家講“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並要求拿回那隻火盆，由部隊收藏，作為軍民魚水情的教材，大娘這才勉強收下那五角錢。部隊拉練一月有餘，留下許多動人的軍民魚水情的故事，而那個火盆兒的經曆，事情雖然已隔40年了，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