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廣平:掃房

到了臘月二十三，送走灶神爺，就要掃房除塵，喻為除塵(陳)迎新。灶神在廚房管事一年了，這天要去玉皇大帝那兒“述職”，內容是這家有沒有浪費糧食。灶神爺到除夕才回來，趁這個時間家家戶戶都要打掃衛生，來年給灶神爺留個好印象，再“述職”時在玉皇大帝麵前說好話，使這家人年年米麵不缺。現在看來，掃房的習俗從古傳到今，不光是灶神爺的功勞，誰又想把灰塵汙垢帶到來年呢?掃房還有除去晦氣的喻意，全家老少都動手，掃帚、笤帚、抹布一齊上，以嶄新的麵貌來迎新年。年年掃房，年年如此。不同的是老的去了，新的跟上來了，一代一代的，不管新房舊房總是逢年必掃的。每當過年的時候，以前掃房的經曆總是出現在眼前。

掃房是男人的活兒，要登高攀爬的很是累人。我家掃房是由我父親來做的，我們隻是搭個幫手，遞個東西什麼的。和所有的農戶人家一樣，我們住的是土坯房，夏天漏雨冬天漏風，室內除了炕以外，家具不多。掃房的時候，把炕上的席子拉出來，洗淨擦幹鋪在院子裏，再把搬出來的被褥等零碎東西放在上麵。母親小心翼翼地把油罐抱出來，那是我們動不得的。掃房的時候，母親給我父親找一身很舊的衣服穿上，父親戴上一頂草帽，用毛巾把嘴勒上防塵，一個人進屋，攀在梯子上，用掃帚從屋頂開始清掃，不一會兒，滿屋子灰塵彌漫，從門口、窗口冒出來。我們這時躲得遠遠的，母親說這是一年積攢的“窮土”。隻有把“窮土”清掃幹淨了，日子才紅火。很長時間父親才出來，滿身是灰土。這時候母親進去再看一遍，要是有沒掃到的地方還要再掃。掃房一般是先掃主房，再掃廚房。掃主房的時候，廚要燒水，準備刷牆的塗料。也有光掃房不刷牆的，母親說，那是懶人做的活兒。

刷牆是母親的活兒。刷牆的塗料不像現在從市場上買，而是從東峽靠近殿溝的一個地方挖來的白土來代替。挖白土也可以提前挖，要是用不完存起來第二年還可以用。臘月二十四幾乎家家都在刷房，要是誰家的白土不夠用了，到鄰家去借用，那是常事。白土要在刷牆的先一天晚上用溫水泡上，漚一個晚上。刷牆並不比掃房輕鬆，特別是兩個山牆很高，人要攀到梯子的頂部才能夠上，很是操心。那時刷牆用的刷子不像現在的毛鬃板刷有把兒，而是用一團麻卷兒蘸著白土汁兒，在牆上來回地抹。和白土的時候不能稠也不能稀，稠了抹在牆上起皮很快就掉下來了，稀了沒有白顏色，全憑經驗。刷牆要刷三遍，第一遍刷完晾幹，再接著刷。我的母親是個細性人，刷牆的時候連旮旯兒都不放過。掃房是全家總動員的工作，從早上太陽出來忙開，到太陽下山把東西搬進去還算麻利。掃房前要準備幾天，要有新掃帚、笤帚，白土是否夠用，缸裏的水要擔滿，還要做一些饃當天食用。有的時候早上是晴天，下午飄起了雪花，掃起房來凍腳凍手，很不方便。

掃房的第二天，太陽一出來滿屋明亮，再到年根兒貼上新窗戶紙窗花兒，再掛上新年畫兒，屋裏大變了樣，一切都是新的，人的心情也豁亮起來了。正月裏人來人往的，說誰誰家的房子刷得和新蓋的一樣。

時光如白駒過隙，我們趕上了美好幸福的時光。現在擁有的一切無不留著先輩們的烙印。在那個物質生活相對匱乏的年代裏，農村的人沿著老祖宗傳下來的習慣，固守著自已的家園，日子過得平淡而溫馨。我的房子是爺爺蓋的，到我成家後，我另選了一個地方新建一個院子，當時我在外地煤礦下井，隻要過年回家，掃房是少不了的，我們兩口子成了父母的角色。前年我的院落被征用了，置換了一套樓房，我有自己的樓房，這套房樓就成兒子的了。

現在住的樓房，可掃的地方不多，主要是擦玻璃。這活做起來很不方便，而且還不安全。要過年了，總不能把灰塵汙垢帶到來年。所以一些人做起了這方麵的生意，也叫家政服務，顧主花一些錢，就能使家裏的衛生煥然一新。前幾天女兒說，她找好了人來打掃衛生，錢她來付，我們倆沒有應承。我們是普通人家，胳膊腿靈便，還沒有到讓人侍候的時候，由我們自己來搞。老伴一年總是圍著鍋台轉，最煩抹抹擦擦的事兒，我是個閑人，自然擔起重任。我搞衛生不讓人幫忙，特別不讓老伴在跟前，總是嘮嘮叨叨的，有時還拌嘴，鬧得大家不愉快，老伴知道我的毛病，做這活兒時躲得遠遠的，和熟人聊天去了。

我一個在搞衛生的時候，不免想起逝去的父母來，他們在隆冬臘月掃房，為的是我們有一個好的生活環境。而我在溫暖如春的房子裏搞點衛生，完全是一種享受。為了幹活兒不寂寞，我聽著新聞、秦腔、流行歌曲，伴隨著歡樂節奏幹活不累。現在洗滌劑多種多樣，隻要用在合適的地方，任何灰塵都能被消滅掉的。房子時間長了，總會染上灰塵的，尤其是人平時用笤帚掃不到的角角落落。人們一年總是忙忙碌碌的，讓灰塵鑽了空子，要是過年的時候再不清掃，灶神爺會“告狀”的。再就是如果家裏灰塵懸掛，拿啥啥髒那日子還能過嗎。古人就有“早起掃院，進屋抹罐”的說法。我們生活在盛世中，更應光大勤儉潔淨的精神。家是避風的港灣，我愛我家才能幹好事業貢獻社會。搞衛生要有柔韌兒，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蹲著，有的時候還要趴在地上去掃。我就當這是在做“全身運動”，還有比這個更合適的鍛煉呢。擦玻璃的時候，先用濕抹布擦一遍，稍晾一會兒，待把汙垢泡漲了，把舊報紙揉搓綿了擦玻璃，很是幹淨，現在的擦玻璃的工具都不經用。清掃衛生還有一個收獲，就是以前找不到的東西現在都出來了。在自己的家裏沒有找不到的東西，如果不是清掃衛生它就長期潛伏了。

人和房子一樣，是需要打扮的。在臘月裏人們匆匆忙忙的時候，肯定沒有忘記反思一年來自己的不足甚至過失。新的一年來了，我們和房子一樣，要清掃豁亮，精神抖擻地實現自己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