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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金輝:礦工夢(人生苦旅之一)

作者:楊金輝 2014-09-11 16:34 來源:万博体育maxbextx主页 網

再有100天,我就完成了修行之旅,告別生活、工作、奮鬥42年的峰峰孫莊礦。

42年,恍惚一瞬間。

1972年秋,我高中畢業,每天在生產隊裏麵朝黃土背朝天和土坷垃打交道。心中的苦悶和無奈、焦躁可想而知。

一個周日,在峰峰礦務局三礦中學當教師的父親風塵仆仆回來,他鄭重地對我說:“小輝,孫莊礦要招工,想不想當工人去下坑。”父親說得很嚴肅,表情也很沉重。我的頭一聽就大了,難道要我去下煤窯,當一輩子煤礦工人?這離我的想象太遙遠了。我在高中的一篇作文裏寫到我的理想是當一名記者,或者是當一名作家。我多麼想肩挎照相機,手拿采訪本,寫下一篇篇美文,然後變成鉛字,成為激勵人們前進的號角。我多麼想用心血寫下長篇巨著,成為傳世的不朽名作。若幹年後,我的一篇散文《房後的酸棗樹》在《峰峰礦工報》《冀中能源報》《河北工人報》《當代礦工》和若幹家網站刊出,從集團公司級到省級、國家級,很多報刊都登載了我的散文。那篇文章就寫出了幼年時我的理想,可沒有一個人願意當煤礦工人的。

想當初,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年輕人真的敢想,也敢夢想。誰知道現實與夢想竟是如此之大的差距,我就要當一名煤礦工人,成天鑽在暗無天日的地層深處掙紮。

爺爺輩老弟兄六個,都是給地主扛長工的命,誰也沒有文化,受盡了地主的盤剝。老弟兄六人發奮要供出幾個文化人。到我父親這一輩,就有了好幾個人民教師。父親在峰峰礦務局一所中學教書,叔叔在峰峰礦區一所中學教書;三爺家的叔叔和五爺家的兩個叔叔在磁縣的學校教書。老楊家老弟兄六個睜眼瞎家裏出了十來個文化人。在我們那兒方圓幾十裏都成了美談。可萬萬沒想到,日月輪回,乾坤翻轉,幾十年後,他們的孫子卻要下煤窯。

父親說以後招工的機會就很少了,這是一個機會,看你想不想去。母親在一旁用圍裙擦著眼淚,姥姥在一旁燒火做飯也麵色沉重。

我還有什麼說的,初中、高中僅僅上了4年,正是文化大革命鬧騰得最厲害的幾年,根本學不了什麼東西。上六年級的時候還是文化大革命前的1966年,學習的基本功還很紮實,我的作文經常被語文老師抄到黑板上給同學們當範文。寫到這裏我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石金龍老師滿頭銀發,麵目慈祥,對我分外關愛的形象。石老師曾經是我父親的老師,又教我,對我的要求也格外嚴格。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石老師那親切的話語仿佛就在我耳邊回響,催我奮進,催我成長。

思緒如大海一般波濤翻滾,不去上班吧,這是唯一的出路;去上班吧,一想到要在煤窯下掙紮就不寒而栗。思考再三,我艱難地點點頭:“那就去吧,至少出去一個人家裏少張嘴。”要知道當時按工分分糧食,我們家沒勞力,糧食總不夠吃,父親每月50元工資,緊算計慢算計,還是不夠花。我們家沒房子,從1963年開始建房,十幾年間蓋了一處院子,十幾間房子。其間怎樣地省吃儉用,怎樣地艱難困苦、怎樣地諸多磨難可想而知。我們家大年初一吃一點白麵,大年初二就要改吃玉米麵或者紅薯了。所以,現在一看到小孫子吃飯時這個不吃那個不吃,想想當年我家連飯都吃不飽,唯有苦笑了。

沒過多久,礦上招工的兩位同誌來了。我正在地裏幹活,跑回家裏,看到兩位麵目挺和藹的同誌問我:“今年多大了?想不想去當工人?去下坑願意嗎?”我使勁點點頭,“我去,我去下坑。”嘴裏說著,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沒過多久,就通知我到磁縣政府招待所檢查身體。我們時村營公社一共倆人,我和田莊村的薛海生,他比我還小三歲,一個麵目稚嫩,滿是孩子氣的小初中生。這以後的40多年,我們成了患難與共,比親兄弟還親的好兄弟。

轉眼間,到了1972年的12月,孫莊礦招收的800多名新工人陸續到礦了。當我和薛海生在薛叔叔的陪伴下來到陌生的孫莊礦,我真的無語了。

坑窪不平的道路,煤灰飛揚的天空,在一個四麵閉塞的小山溝裏,坐落著一座剛剛投產的礦山。這裏是那麼招人討厭,是那麼看著不順眼,這裏的一切都令我恐懼。難道這就是我要廝守終生、賴以活命的地方嗎?不管怎樣,我來了。我就要在這個地方生活、工作,在這裏完成我的苦度生涯。

孫莊礦,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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