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軍:古井悠悠情深深
小時候,在我的家鄉,有一口古井。
這口古井,已經不知道它有多大年紀了。隻見那古井周圍長滿了青苔,井邊上的青石板已經被打水的人們踩得光溜溜的,能照出人影。古井並不深,往水裏一望,也就有一丈左右,明晃晃的水裏搖晃著人影。古井旁邊有一棵大柳樹,柳樹上吊著一根樹幹,一頭套著一塊圓圓的青石,一頭掛著長長的繩子。繩子的盡頭是一個卡環的鐵鉤子。人們打水的時候,就把鐵鉤子鉤住水桶的鼻子,把那根樹幹拉下來,然後把水桶在井水裏一抖,水桶就灌滿了,然後利用這個樹幹做杠杆,把水拉上來。打水也是技術活兒,小孩子和婦女一般還打不了。不會打水的人,要麼把水桶放下去,抖落多少次,水桶就是不聽話,水就是不往水桶裏進,有時候灌了半桶水在水井裏打轉轉,有時候三搖兩不搖,水桶竟然脫離了鉤子,掉進井裏去了。有些老婆婆,就用一根小麻繩綁了一個小土陶罐子,到井裏打水。雖然打不多,但很省力氣,不需要求人。全村一二百人,大人小孩,都吃這口水井裏的水。冬天,從水井裏打出的水冒著熱氣,讓人感到溫暖;夏天的時候,水井裏的水冰涼透心,我們老家人說是“涼的紮牙”,意思是喝到嘴裏牙齒都感覺冰涼。古井裏的水很養人,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據傳說,古井裏有一條龍,專門看守著這口古井,喝了這口古井裏的水,就可以延年益壽。聽我姥姥說,曾經有一個白胡子老爺爺,有一年冬天去古井裏打水,水桶裏打上來一個胡蘿卜,白胡子老爺爺哢嚓哢嚓吃了,就活了一百多歲。
距離古井不遠的地方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樹,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反正幾個小孩圍攏在一起伸開手臂都摟不過來樹幹。那也是我們村裏最大的樹。每當炎熱的夏天來臨,那棵古桐樹就像一把巨大的雨傘一樣在地上攤開一大片清涼的樹蔭,幹農活的莊稼人總是愛在那樹蔭下談天說地談古論今。
古井靜靜地立在那裏,像一位老人經曆著世道的變遷,體驗著歲月的滄桑,默默無言,從內心裏流淌著濃鬱質樸的深情。
古樹像一位癡情的女子,在春風裏舞蹈,在夏日裏跳躍,在秋季裏歌唱,在冬日裏堅守。
它像一卷無言的天書,傳遞著大地母親最深情的厚愛,記錄著生命傳承的曆史。人們習慣了向它索取,卻從來沒有認真地紀念它、感激它。
隨著物質大潮的無情衝擊,人們從觀念裏剔除了親情和樸實,眼睛裏隻剩下了金錢和權力。就像一群狂奔的非洲犀牛,隻顧奔逃,隻顧自己,生怕被商品戰車的車輪輾碎。於是時過境遷,古樹被無情砍伐,古井被無情填掉,厚道民風被無情拋棄。似乎強盜就是強者,似乎占有就是成功,似乎狼道就是世風。雖然農村變成了鎮子,鎮子又變成了城市,但那古樹參天的綠蔭,那古井淡淡的甘甜、那質樸厚道的親情又到何處去尋覓呢?
如今,千裏迢迢回歸故裏,要想尋覓古樹或者古井,隻能在那遙遠如夢幻的回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