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華:讀書之樂
喜歡讀書。書如藥，治愚。多年追求“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境界而不可得，更是不敢廢讀。有人說讀書之樂恰如男女之事：一、夜晚最愜意。二、多半在床上。三、其中佳趣不易向外人道也。俗則俗矣，恰如其分。
讀書的路上，我喜歡的第一個作家是瓊瑤。在我的豆蔻年華，看她的愛情小說如癡如醉，渾然忘我。那時並沒覺得她寫的愛情是那麼甜膩黏稠，書裏的浪漫情懷常常讓我唏噓不已，心向往之。她寫的每一部小說我都看過，每個故事情節、每個人物至今還能如數家珍。最主要的是她讓我領略到了唐詩宋詞的美，並愛上了中國的古典文化。“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唯美、典雅，讓人無限思量。
喜歡某個作者，必須把他所有作品都饗讀，還要把他寫書時的人文背景和心路曆程等等資料都閱盡才算齊整，才算了然，才算圓滿。從瓊瑤始，看了一係列言情小說作家，亦舒、岑凱倫、於晴、席絹、玄小佛……看慣了當代的風花雪月，又延伸到現代文學裏的鴛鴦蝴蝶派，看了張恨水、周瘦鵑、秦瘦鷗，又到新月派的才子徐誌摩，在我的讀書世界裏他最大的作用是引我認識了林徽因和她的《人間四月天》，在我偏狹的認知裏，這首詩比徐誌摩的任何一首詩都美，也是我最喜歡的現代詩：“你是愛，你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由言情到詩歌，讀席慕容、舒婷、顧城、海子，知道原來隻用幾行詩就能概括所有的美好。讀來膾炙人口、茶飯不思，還要久久回味。讀書，如品酒，一口對脾胃，便想待酒而沽，飲它滴酒不剩。
曾國藩說：“三日不讀書，便覺麵目可憎。”真的會有這種感受，感覺頭腦空空，言之無物。家人知道我愛看書，給了我很多方便。當時年紀尚小，姐姐從學校回來就給我捎回幾本書。《簡愛》《琥珀》《呼嘯山莊》都是那時候看的。識字不多的媽媽仍記得我在十幾年前買的《張愛玲全集》，並在書的一角寫上自己的名字和購買日期，仿佛是個神聖的儀式，刻下自己小小的印記。
喜歡讀書，有股癡勁兒。看《紅樓夢》，喜歡的情節反複閱讀，還要把裏麵的詩詞背下來。看各個派係紅學家的研究理論，又是索引又是考證，把曹雪芹的平生遭際與書裏的章節相互對照，反複推敲玩味。品讀裏麵的詩詞，一列列的擺開正十二釵、副十二釵的詞牌，對應各自的宿命。一群水蔥一樣的女孩吃著烤鹿肉，賞著剛剛踏雪得來的紅梅，吟著辭令和詩詞，那是怎樣愜意的一番景象。七百多個劇中人輪番上演，一幕幕盛大熱鬧的場景，終歸走到群芳散盡的淒涼。讀《論語》《莊子》《菜根譚》，即使背不下來，要當寶典來用。在你心胸不夠開闊的時候，當你對世事迷惘的時候，靜下心來品讀幾句，便勝卻人間無數，讓你的心瞬間變得清澈澄明。閑暇時呆想，中國古代的聖人是這麼的睿智通透，他們沉澱積攢了那麼多機智禪意的話語點醒世人，用一本書點亮整個華夏民族的智慧，它們是照耀心靈的明燈，是指引方向的路標，是成長道路上最英明的導師。讀《詩經》，那真是百讀不厭的句子，《風》《雅》《頌》涵蓋了各色美好感情的表達，喜歡孔子的評價，“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前幾年迷戀網絡小說，那麼多好的作者如過江之鯽躍出江麵，歡喜不已。有時一天能看幾部，看得酣暢淋漓，不知今夕何夕。匪我思存、九夜茴、樁樁、桐華、梅子黃時雨……所有寫過的作品無不收入囊中。當時看《木槿花西月錦繡》《寂寞空庭春欲晚》的書，被裏麵的情節所惑，身心深深的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揪心，難過，神智恍惚，沉浸其中肉不知味。竟似穿越進書裏一般，隨著書裏人物的起落而悲喜。現在我已記不清情節，卻難以忘懷當時的沉迷。人與書有時也是一種緣分，要在適當的時間、地點和心情下相遇，才能在不經意間撞擊靈魂，達到精神的共鳴。
尤愛女性的書，同為女性，對事物的感知靈犀相通。三毛、席慕容、池莉、王安憶、安妮寶貝，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偵探小說，瑪格麗特·米歇爾的《飄》，勃朗特姐妹的《簡愛》《呼嘯山莊》《愛瑪》，凱瑟琳·溫索爾的《琥珀》……愛不釋卷。尤喜張愛玲，那樣清冷涼薄又靈動的文字，經常讓我心生感歎，每個人駕馭文字的能力是種天賦，大師一出手就招招不與人同，她的文字有著太明顯的個人風格，不是別人刻苦努力多讀多看就能達到的。她這個略顯俗氣的名字因為她的文字顯得與眾不同。有時讀完一段不免有驚心動魄蕩氣回腸之感，“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裏，然後開出花來。”有時看完，心情久久不能平複，還得寫讀後感平心靜氣的捋捋才能鬆口氣。
現在年齡大了，從前讀過的書現在再讀，又是別樣滋味在心頭，因了歲月的沉澱而曆久彌香。比如魯迅，語文課本裏每出現他的文章必像實驗室研究小白鼠一樣翻來覆去地剖析，那時對他的作品諱莫如深，甚至心生反感。如今年華已逝，時光荏苒，當傳言要把魯迅剔除出語文課本時，我竟生出無限的感慨和留戀。少年閏土頸上帶著金項圈月下插獾的形象，被殘酷的歲月雕刻後的中年閏土木訥呆滯的樣子，時常盤旋在我的腦子裏，揮之不去，就像生活在我周遭的人。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裏麵的覆盆子、蛇精、戒尺，竟像滲透進了我兒時的記憶，那樣鮮活動人。《社戲》裏發生的故事，我總想配上這個歌詞：“回憶像個說書的人，用充滿鄉音的口吻，跳過水坑，繞過小村……我在等那個故事裏的人，曾經模樣小小的我們，守著小小的永恒。”沈從文的《邊城》，讓我對神奇的湘西邊陲一直心生向往，仿佛邂逅過那位美麗淳樸又少言寡語的翠翠，她擺渡時“汩汩”的水聲好似在耳邊若隱若現。偶爾，看看漫畫書也是莫大的享受。鍾愛錢海燕的漫畫，美麗的插圖配上犀利的文字，既麻又辣。看完幾米的《時光電影院》，心裏一直悵悵然，自己呆坐很久。
愛讀書，因為書裏有不一樣的人生。每讀一本小說，就是經曆了不一樣的人生和故事，隨著情節起起落落，心情或悲或喜。有時情不自禁，就大聲朗讀起來，字字珠璣，鏗鏘有力，頓覺神清氣爽。遇見喜歡的書心情矛盾複雜，既想急不可待的看下去，又怕看完無所適從，心裏空空落落。每至結尾，不忍卒讀，像饕餮盛宴，哪堪曲終人散的凋零?
喜歡文字給我的感受，它比任何別的表達形式更直接，更能深入肌理，有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妙趣。小時愛看書沒錢買，積攢零錢去書攤兒租，不辭辛苦到圖書館看，拋開羞澀向別人借，現在能隨心所欲的看自己喜歡的書，就覺得心裏裝著滿滿的幸福。
書中沒有黃金屋，也沒有顏如玉，那是一個又一個綺麗的美夢幻化成的花樹，似春日的清晨一朵一朵悄然開在心裏的花，滿世界的燦爛與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