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軍:舊書攤

恰似塵埃裏的鮮花，雖已零落成泥，卻是芳香如故;正如煤海裏的珍珠，雖被紅塵淹沒，依然晶瑩剔透;又如身居山野的隱士，雖被世俗誤解，依然傲骨嶙峋——舊書攤，是那麼簡陋，是那麼破舊，命運又是那麼多風多雨，可是在我心中，卻是城市裏最讓我戀戀不舍的一道風景，如果一個城市裏沒有了舊書攤，正如一張報紙沒有了副刊，雖然轟轟烈烈、花花綠綠，內心深處總覺得缺少些什麼。但是，我也知道，那些每到星期天就去趕會，或者在街頭角落，或者在黃昏路燈下蹬一輛三輪車或者肩背手扛著沉重舊書的人們是越來越難生存了。一方麵，真正癡心閱讀的人數在減少，另一方麵，追錢大潮不僅淹沒了城市管理者的良知，更是汙染了多少知識分子的心靈。麵對那些本來就風雨飄搖的舊書攤，市容管理的大棒，正如虎入羊群，秋風掃落葉一般，自然是風卷殘雲，所向披靡。書店越來越少，舊書攤也漸漸絕跡，走進人海茫茫的城市，恰如走進了無邊無際的沙漠，踏入了一望無際的戈壁，內心感到無邊的空曠，無比的寂寞。

當年在古都，隨處都有報刊亭、舊書攤，就如在草原上會看到藏在草叢裏一棵棵叫不上名字的瓜果，心裏總是懷著驚喜、懷著期待。急匆匆走過去，在那些舊書堆裏尋覓著，就像在希望的田野上尋覓花的種子、果的禾苗，總想有一種奇遇，夢著有一個發現。每當發現一本自己喜愛的好書，似遇著一位新的相知，如邂逅一位舊友，或者像發現了一片天空，或者像漂流到了一座神奇的小島，思緒像綻開的白雲，漸漸擴散，漸漸騰飛，漸漸飄逸。真正愛書的人，大都是沒有錢的人;真正留戀舊書攤的人，也大多是識貨人;雖然他們可能一輩子名不見經傳，但我相信他們一定有一肚子學問。

看著那些五顏六色被擺在地下或者角落的灰塵蒙麵的書籍，我的心裏常常湧起一陣悲涼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就想起曹雪芹先生的那首絕句：“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擺舊書攤的人，大都為生活所迫;那些跟著舊書攤主人的書，哪怕是珍珠，也被當作了頑石;即使是芳香無比的梅花牡丹，也被當成了野草一樣不值幾文大錢。即使是那些大師級的書籍，在這裏一元五毛也可能被買去。記得有位淘寶的先生曾經說過，看著這些舊書攤裏的珍寶，想著著書人的心血和命運，不僅為其感到悲哀：這些書籍，何嚐不是龍遊淺灘、虎落平陽呢?

隻有在古都，或者文化氣息濃鬱的城市，才有舊書攤。在我所生活的煤都和煤礦是見不到舊書攤的影子的。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越是掙錢多的人，越不讀書;越是開采能源起家的城市，越沒有文化。幾年前，一位在古都小有名氣的畫家來煤城幾個地方賣書畫，竟然連地下室也住不起，飯錢也掙不到，最後隻有卷鋪蓋走人。原來這裏還有三家不怎麼起眼的書店，因為入不敷出，如今早已關了兩家，隻有一家賣教育複習資料的書店，也是門前冷落。相反，對麵的超市、美容和銀行的大樓，卻是高聳入雲，金碧輝煌。

那些在古都正在為生活掙紮的人們經營的舊書攤，不知道如今是否依舊?是否還有那麼一些懷舊的人們如我一樣，依然戀戀不舍懷念著舊書攤。

舊書攤，是沙漠裏的甘泉，如塵埃裏的花朵，似煤海裏的珍珠。但是，究竟有多少人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