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業:傳子石榴
我的家鄉武安是老區,1946年這裏就進行了土改,我家和兩個貧農家庭搬進地主一進三套大院,是共產黨打天下給了我家勝利“果實”。
院子裏有一棵碗口粗的石榴樹,我家住進這個大院的頭一年端午時節,石榴樹像是迎接新主人,紅紅的石榴花掛滿了枝頭,到秋天樹上石榴熟了,摘下上百顆石榴果,爺爺和奶奶把石榴果分送給胡同裏左鄰右舍,讓大家共享共產黨分給的果實。
搬到這個院子裏後,我們三戶人家先後添了父親輩分的7個男孩。不知是誰傳出說,院子裏的這棵石榴樹是“傳子樹”,從此鄰居中那些未婚的、新婚的、無兒子的、有兒子的,在石榴快要成熟的季節,都像求靈丹妙藥來要石榴果,專挑結對石榴掛在中堂畫上方,當做自家的吉祥物。
1958年,生產隊要在這院子裏辦大食堂,我們三家沒提任何條件,搬到到鄰居家的閑屋裏。那年春天,那棵石榴樹照樣吐綠長葉,花骨朵剛吐出誘人的大紅花瓣,調皮的孩子搶著摘花,隻有樹梢留下幾枚花骨朵頑強地坐果,可石榴肚裏才灌上嫩子,又被貪婪的人搶先下手摘掉。
我們一家寄在鄰居兩間潮濕陰暗的小屋裏,沒有怨言,因為房子本是共產黨給的,辦大食堂是讓老百姓過共產主義生活。祖父母最相信共產黨。但他們看到那棵石榴樹的命運,對吃大食堂的好處產生了疑慮,心想大食堂的命運不會太長。
不久,真應了祖父的猜想,大食堂解散了,我們三家又搬回大院裏。石榴樹遭受兩年的禍害,傷了元氣,這年果結得很少。秋後,鄉親們還像以前一樣登門討傳子石榴,但不少人空手而歸。
後來,祖父異想突發,給鄉親送傳子果不如送傳子樹苗。於是他從這老樹上壓枝,培育樹苗,讓胡同裏16戶鄰居的院裏都種上石榴樹。他幫鄰裏選址、挖坑、栽苗。漸漸地那個胡同裏的家家都有了石榴樹。石榴樹上,鳥飛蝶舞,蜜蜂纏繞,出牆的花與果成了那個胡同的一大景觀。
經過祖父的精心管理,我家院石榴樹的傷痕逐步愈合,石榴樹像是感激祖父,來年恢複了花密果稠,一片生機。
1992年,政府規劃我們的胡同民房拆遷,使我們不舍的是那棵傳子石榴樹。我們和不少鄰居大都要壓枝移苗,在新宅地種上新苗,都留戀傳子石榴鄉鄰情,更忘不了共產黨的恩情。81歲的祖父去世了,臨終還惦記著石榴樹,他對圍在床前的兒孫說,咱家的石榴樹是共產黨給咱窮人的翻身果,要世世代代把石榴樹種下去,走到哪裏別忘了移棵苗。
我們住的煤礦單元樓裏,無處移植石榴樹,父親買一個特大號的花缸,把石榴苗栽進缸裏,擺放在陽台上。但花缸伸展不開石榴樹身子。為了這我們家調換到一套平房裏,好歹有了一片空地,那棵石榴樹紮在土地上。
父親壓了不少嫩枝,幫助好幾家鄰居種上石榴樹。父母和我都趕上國家要求一對夫妻隻有一個孩兒的政策,父母隻有我這個獨生子,我有一個獨生女。父親精心培育的石榴苗沒有給我送來男孩。父親說,新時代了,女孩同樣是祖上的後,不論男孩女孩都要按照祖父的囑托,把石榴樹的種傳下去。
父親經常和他的孫女欣賞石榴樹,春看綠,夏賞花,秋摘果,冬觀枝上雪,每個季節都有石榴樹的故事,給孫女講石榴樹的來曆,講祖輩過去的苦日子,講共產黨打土豪分田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