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廣平:眉縣印象

最早讓我對眉縣產生仰慕之心的當屬眉戶劇《梁秋燕》，“手提上竹籃籃，又拿上鐵鏟鏟……”那悠揚的唱腔至今在我耳畔回蕩。我高中畢業以後就當了農民，我們生產隊比較富裕，因為我們有一個磚瓦廠，開始是人工作坊，後來發展成機械製磚，壓磚機和苫磚用的草簾子就來自眉縣。眉縣以它神奇的魅力，讓我牽掛不已。

在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裏，我終於來到了自己心儀的地方。盡管到達目的地已是傍晚了，車窗外的景象對我這個來自窮山瘦水的礦區的人來說，一草一木讓我流連忘返。我是從洛陽、西安過來的，一路上高樓大廈、堵車噪音已經讓我迷迷糊糊的，本想在汽車上小憩一會兒，但眉縣的田園風光讓我心裏刷地一下亮起來，我拍拍腦袋，是否來到了江南水鄉?在我們那裏桃花吐蕊、楊柳發芽，人們還離不開禦寒衣服的時候，這裏已是春意盎然了。綠茵如氈的麥田裏，一排排樹木迎風而立，一條條小道縱橫交錯。那裏正在除草、噴藥的農民，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龐，但從幹活兒的勁頭、動作的嫻熟麻利上可以看出，他們的生活充滿陽光。正是植樹種草的季節，這裏是全國有名的苗圃育種基地，隨著城市建設的加快，道路綠化、園林建設已成為城市的標誌。各樹種的苗木成捆成車從這裏運出，帶著眉縣的地氣到全國各地安家落戶去了。來眉縣之前，就聽朋友說，這裏是彌猴桃之鄉，我隻是吃過卻不知道它是怎樣長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躍入我眼簾的是一條條黃絲帶，上麵寫著“中國彌猴桃之鄉”，定神望去，用水泥墩搭起的彌猴桃架齊刷刷地排列著，很像學校操場上朝氣蓬勃的學生列隊，上麵爬滿了彌猴桃樹枝樹葉。公路兩邊的彌猴桃園望不到邊，很是壯觀。車到槐芽，濕地公園的宣傳牌和地麵植被融為一體，我有一種下車去看一看走一走的想法。想著想著又被槐香草莓所吸引，一條很長的涼亭內，農民的籃裏裝著冒尖的草莓，紅豔豔的，足有核桃大。和我們那裏的草莓比起來，我們的隻能算孫子輩了。

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長了，總想出去走走。我所在的礦區人多車多地域狹小，使人有一種壓抑感。到眉縣城裏，一切都變得讓人心情舒暢。住宿很是便宜，賓館設施和大城市沒有兩樣。我到飲食果品城遛了一圈兒，川菜湘菜應有盡有，經營者的腔調南北夾雜，可見眉縣是個招徠客商的好地方。我到眉縣是下午五點多，這個時候正是上下班的時候，沒有堵車現象，這對我們長期受“城市病”困擾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享受。

清晨早起，我晨練在眉縣街頭。聽到悅耳的鳥鳴，我們那裏鳥鳴隻是一種記憶。寬闊的街道上環衛工人早已清掃得幹幹淨淨，學生背著書包走向學校。建築工地吊塔上的吊臂在空中揮舞，勤勞的農民用三輪車載著一筐筐草莓奔向集市，眉縣的一天開始了。在車站不遠處，有一座叫淨光寺的廟宇，規模不算大，據說有千年的曆史，院裏古樹參天，香火繚繞，不時有人進香朝佛。幾個僧人正在吃飯，體闊腦圓、憨厚仁慈的樣子。眉縣街道方方正正，路旁綠樹成蔭。我慢跑在人行道上，覺得吸一口氣都是清新的。來到張載文化廣場，隻見張載塑像麵向東方，上麵有國民黨元老於佑任的題詞。陝西人傑地靈，自古將相層出不窮。張載是北宋哲學家，與我們很是遙遠。而於老先生，名噪近代，創辦西北農林大學。臨終詩《國殤》：“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氣貫山河，為千古絕唱!

我搭上了“客車通村”去橫渠鎮，車上的售票員清脆的陝腔又使我想起《梁秋燕》來。陝西婦女精明能幹，裏裏外外一把手。我們那裏誰家要是娶了陝西的媳婦，那日子肯定過得紅紅火火。我昨天曾經過這裏，但再看一次仍是新鮮感人。沿路“山水眉縣•創意田園”的宣傳牌從車窗上飛過，白藍相間的民居很是耀眼，多半是二層閣樓，都是朱紅大門，院牆上綠枝纏繞。門前的場院上還有健身器材，老太太們帶著孫子在玩耍。到了鎮上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忙活，麵包車、農用車穿梭而過，有買化肥的，有扛樹苗的，有擺攤做生意的，有給老人看病的。橫渠的早晨和縣城一樣富有朝氣。我專門到這裏來是要參觀張載祠和李達故居，張載祠在路北，李達故居在路南。不湊巧的是張載祠休館，我隻在院外拍了幾張照片，從祠堂的氣勢來看，很是古典幽靜。

張載名氣很大。但我急切想見到的是李達將軍生活過的地方，在開國上將之中，多為南方人。李達生在陝西，卻在南方投入革命，身經百戰。開出租車的是個靦腆的小夥子，我說要去的地點，他忙拿電話和人通話，我才聽到他不知道地方，在問別人，使我很是驚訝。在一個村子的戲台前下車了，他說就在附近。我下了車轉身看看，猛抬頭，隻見一座塑像屹立在前方，走到一個不大的場院裏，李達塑像坐落在這裏，上刻“開國上將李達1905—1993”。一位背著孫子轉的老嬸，見我在這裏，很是熱情。指著前麵不遠處的一個上鎖的門說，那就是李達的家，沒有人了，兒子、兒媳都過世了，孫子搬到另外一個地方生活去了，裏麵放著以前的農具，還有牛耕頭。老嬸說，故居還沒有布置好。這個塑像是李達的女兒出資修建的，聽說以後還要修路。老嬸很健談，給我講了李達的兒子到北京，從父親那裏扛回一個架子車車輪的故事，讓我很是感慨!我又問，你們這裏出了大官，是不是幫著修路、搞建設?她說，人都沒有回來過。他家後代有沒有當官的，日子過得怎樣?老嬸笑著搖搖頭。雖然沒有見到李達將軍用過的物件，但我收獲了巨大的精神慰藉。我查了一下資料，李達早年讀過五年私塾，到馮玉祥創辦的學校裏學過軍事，參加了寧都起義，是劉、鄧麾下的戰將和我軍曆史上最有影響的參謀長。李達從這個小村子走出，投身建國立業的道路，再現眉縣人儒家遺風。一個將軍，生前轟轟烈烈，身後一無所有，這與我們黨的宗旨是一脈相承的。聯想到那些既無戰功，又失道德的“高官”，在李達將軍麵前如糞土。

眉縣雖好，我不能久留。我以急切的心情要去寶雞探望我的老領導，人生無常，生活總有殘酷的一麵。他耄耋之年遇到切膚之痛，這事讓我坐臥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