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華:有女如斯

我喜歡樹，喜歡像樹一樣的人，尤其喜歡像樹一樣的女人。

我認識這麼一個女人，她自稱“經濟適用女”，整日素麵朝天，不施粉黛，長發及腰，不燙不染。身上有種皂香散發出的盈盈香氣，透著一股幹淨美好。她的笑容勝過最好的化妝品。年近四十依舊鬥誌昂揚，對生活滿懷著希望，不斷提升自我打造新的形象。第一眼也許看不出她有多漂亮，但她有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味道，給人安寧的感覺，讓你覺得女人就該是這樣。

說她精明強幹一點也不為過。丈夫在外麵忙事業，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從幼兒園到小學全是她一個人接送，還不能耽誤了上班。她有時也會訴訴苦嘮叨嘮叨，當我由勸慰變成由衷的佩服的時候，她又話鋒一轉：“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沒辦法，逼的。”家裏人頭疼腦熱了，她到藥品批發市場買針買藥，回家自己給病人打針喂藥。如果是她自己病了，在辦公室她就給自己掛上點滴了。我揶揄她：這不是草菅人命?她說：“你以為診所裏的醫生就比我高明?”

她的丈夫放棄了原本的職業，當了包工頭，手裏有二十來個工人幹活。學會計的她為了節約成本，自己在單位樓下的空地開了一片菜園，閑暇的時候就去伺弄一番，經常聽見她喜不自禁的彙報白菜怎樣韭菜怎樣，一會兒翻地一會兒鋤草，忙得不亦樂乎。我沒當回事，憑她一天農民沒幹過能侍弄出什麼菜來?秋天了，閑話家常，她說，車被老公開走了，因為要運送他的補給。原來是她的小菜園收了兩大袋地瓜，一大袋花生，還有白菜、蘿卜等。她說，這樣夠工人十來天的夥食了。心裏很羨慕，畢竟小時候我們的理想就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啊，隻是她更妙地把理論跟實際、工作跟生活結合在了一起。我懷著酸葡萄的心理說：“你怎麼這麼摳兒啊?”她說：“我這是綠色環保的有機蔬菜，世麵上賣得貴著呢，老百姓都吃不著這麼純天然的東西。”但我還是心有不甘，嘟囔著：“你們單位就任由你開荒種田?”她笑了：“領導說了，原來都是荒地也沒人管，現在種上蔬菜反而綠化了，挺好的。發動我們班上的人把院子裏的地都分了，當課間勞作了。”

在學校的時候，她的成績好，人緣好，按現在的說法是男生心裏的“女神”。花季的年齡，總是有點羞怯，連夏天穿裙子都得看見別人穿了自己才敢穿，不然就是熱死也不換裝。她就是那個班裏標杆式的人物，她一穿短袖，換裙裝，全班女生的夏天才算到來。

畢業頭幾年，她一直做生意，後來找到個單位做會計。當她穿著裙子去上班的時候，別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她，她不以為意。有人告訴她，這兒不許穿裙子。她問為什麼，說這是不成文的規定。她說：“憑什麼啊?”然後依然故我的穿她的波西米亞。主管頭幾次打量她，後來單位的女性不能穿裙子的禁忌就此打破。

有時打電話問她幹什麼，她說學習。有一天，她非常興奮地告訴我，她的初級會計師證考過了。現在要考中級的。她說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同時還兼顧著考建造師的掛靠證。我問她：“你老公能掙錢，對你又好，幹嘛還當學霸啊?”她說：“我以前學習成績好但陰差陽錯沒能上大學，覺得可遺憾了，現在孩子慢慢大了，能擠點時間學習了，一定要好好學。原來我也是想指望老公能讓我豐衣足食，做全職太太，但是現在這個年齡我覺得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學習跟看韓劇也沒什麼不同，都是個興趣。”我問那這些願望都實現了呢?她說，我就可以換輛車，去西藏了。我說你現在想去也能去啊。可是去西藏有很多種方法啊，我可以隨團也可以驢友，但我還可以開一輛豪華越野去啊。然後哈哈笑起來。

對於特別疼愛她的丈夫，她一直是以賢內助的身份在扶持他，丈夫離她的要求和目標還有一段距離，她就用激將法：“年輕的時候是自己選擇錯了，再難也要繼續。但是十幾年過去了，沒必要再為年輕的過錯買單。不管什麼年齡，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要為自己活，為自己奮鬥。”我們經常探討：女人如果遇到好男人，一輩子都不需要成熟起來。女人越來越成熟堅強，是因為她們沒有遇上好男人。

她讓人佩服的地方，是永遠不會沉淪下去，一直都在積極進取，一直那麼勇敢獨立。女人就該這樣，不做攀援的菟絲花，要做一棵樹，枝葉越繁茂根就紮得越深，當風雨襲來，依舊可以巍然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