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莎:八百米深

一

烏黑的煤

在地球裏

悄悄藏著

默默埋著

八百米深啊

一幫采礦的人

在地球上鑿出一個洞

成為一眼礦井

讓這些煤

再也不能沉睡

於是，我看到

一個個礦工下到井底

在煤牆上打眼

裝藥放上一炮

就讓堅固的煤牆

忽然坍塌了

於是，這些煤啊

碎了

碎了，一塊塊碎了

碎成了一塊塊的烏金

二

在井下

和煤在一起

看到煤牆

我的手兒撫摩著

它們烏黑

它們堅硬

我不知道

它們是怎麼離開春天的

它們是怎麼

樹枝成為煤的

是擠壓嗎

是絕望嗎

是黑暗嗎

我還想，它們是黑暗

孵化出來的嗎

我的手兒摸著煤兒

我打量著煤兒

我想，我還能在一塊塊的煤裏

看到花朵

看到一隻蝴蝶嗎

這些煤

一塊塊黑著

它們沒有片言隻語

三

到井下去

去看看煤

那煤岩層一樣分布著

一塊塊是

地球的肉

現代化的割煤機

轟鳴著

一刀一刀切割著

切割這億萬萬年形成的煤層

像是不費吹灰之力

於是，這岩石一樣的煤層

破碎成一塊快煤

一塊快煤

它們一塊快黑著臉

打量著和它們一樣的礦工

這一塊快煤

從八百米深處

輸送到了地球之上

它們黑著臉

也不說一句話

四

八百米深

是幾百個礦工

行走的森林

是幾百輛礦車

一輛一輛

奔跑的一個長度

一個春天

在這裏

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怎麼在八百米深處

成為一個黑暗的集中營呢

那些綠

那些陽光

那些樹木

那些攀緣的紫藤、花朵

如今，怎麼

隱身於這些煤呢

這簡直就是

大自然的一個魔術

五

一塊煤是黑的

這一塊煤

去燃燒石頭時

它能把一塊塊石頭

燒成白色的

這白色

可以給我們粉牆

可以給我們刷樹

有時，我想

這是一個嫁接

它們彼此由黑及暖

它們彼此由暖及白

六

一塊煤說

如果不能燃燒

還是讓我

黑著吧

黑著

我還是一塊煤

在這地球上

如果有一隻鳥

落在我的上邊

我會從鳥鳴聲裏

聽到春天

如果讓我回到春天

請讓我從火焰起身

一簇簇的火焰

亦是我對春天的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