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噸煤要過109道稅費關卡 大學生爭去煤運公司
山西煤炭稅改動了誰的“奶酪”
從呂梁到長治過了第三個煤檢站,一輛拉煤卡車便出了山西省,這時為山東煙台客戶拉煤的運輸戶李強(微博)(化名)總算舒了口氣。“出了山西省就沒有煤檢站了,不用為煤票是否有問題而被查了,”李強告訴經濟觀察報(微博),“隻要從山西拉煤,出不出省都要經過煤檢站的關卡,至於會過幾道關卡,得看經過幾個縣或地區了。”
李強最近聽說,在不久的將來,山西設立多年的縣級以下的煤檢站就全部撤銷了。但是他並不明白其中緣由。
這是在“因煤而生,因煤而困”的山西省政商腐敗窩案之後,又一場席卷整個山西的變革風暴來襲,那就是此前喊了三年多的全國煤炭資源稅改革。而清理不合理稅費即“清費立稅”,成為煤炭稅改前必須先走的一步棋,而且與此同時,煤炭運銷體製改革也在醞釀之中,或將與煤炭資源稅改革開啟伴隨著進行。
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幾十年來,“一噸煤”從誕生到被消耗長長的鏈條上趴滿了既得利益者,它們讓地方十年來年年喊清稅費,卻年年越理越亂。而與之伴生的是多年來煤炭運銷環節的體製頑疾。
一係列改革依然開啟,疑問卻接踵而至。煤炭稅改到底動了誰的“奶酪”?利益糾葛複雜的稅費征收上緣何越理越亂?而更大的疑問是,在一係列改革之後如何永絕死灰複燃之患?煤炭稅改能否為各利益方頭頂上懸起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動了誰的奶酪?
在山西省近16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除了到處是煤礦和拉煤車之外,與河北、河南、山東等其他省份相比較,一大特色就是井然散落在山西各地的煤炭交易大廳、各類煤檢站以及企業電廠用煤管理站,這些站點分別設在各地城市、各級公路以及山西重點企業工廠門口。
一則由財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10月10日聯合公布的通知,正間接改變著這批煤檢站的命運。
通知顯示,12月1日起在全國範圍內正式實施煤炭資源稅從計量征稅改為計價征稅,稅率幅度為2-10%,由各省根據各地情況擬定。同時清理各種相關收費基金即“清費立稅”。伴隨著的是,山西省還掀起了煤炭運銷體製改革。
在山西某縣煤檢站工作多年的王麗(化名)擔憂的是,早在9月份就在公司內部傳開的縣級以下煤檢站撤銷的消息。
一位煤運公司高層對經濟觀察報證實,12月31日前撤銷縣級以下煤檢站,以前煤運公司設的煤檢站主要是驗煤票、查違規開采煤炭,對未交費的罰款,現在正在進行“煤票”改革,以後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等將取消,所以煤檢站的曆史使命也將隨之終結。
但值得注意的是,兩年來,多地奔波試圖化解行業困局的山西省省長李小鵬近日更加的忙碌,但在中央密集出台政策“救市”後,李小鵬最先去實地調研的企業卻是晉煤集團下屬的煤檢站。
10月14、15日兩天,李小鵬在晉煤集團太舊高速路煤焦管理站、保安煤業、嘉節燃氣熱電公司基層一線,調研煤炭生產運銷管理、電廠運營和企業生產經營情況,現場研究解決企業發展遇到的困難和問題。
金銀島煤炭03manbetx 師戴兵告訴經濟觀察報,煤檢站設點沒必要上報政府也沒有公開過,所以至今數據成謎。不過,公開資料顯示,煤運公司職工約四萬人,其中約一半從事收費驗票崗位工作。
長年跑山西拉煤的運輸戶李強告訴經濟觀察報,至少一個縣有一個煤檢站,有的有兩個以上,市裏也有,煤檢站遍布了整個山西省。
有消息人士對經濟觀察報稱,煤運公司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有可能被下崗或者分流。
與此同時,晉能集團這家舉債超千億的公司目前還正深陷討債風波,其下屬多家煤礦及三產公司均涉嫌拖欠工程款及工人薪水。“幾個月沒發工資了,更慘的是有的地方都近一年沒發了,”一位晉煤集團某地煤礦工人如是說。
雖煤運公司高層認為煤檢站撤銷對公司影響不大,但難題在於在煤檢站上班的兩萬人左右的職工將何去何從?大量工人工資“欠薪黑洞”如何化解?王麗認為,上述兩個難題,是自原董事長劉建中和總經理曹耀豐落馬後,還未到任的新任董事長所麵臨的最棘手最緊迫的難題。
被改革放在“鏊子”上烤的不止是煤運公司,還有以前當地亂收費的部門。“這是一場煤炭稅費奶酪利益重新分配的戲碼。”秦皇島海運煤炭交易市場研究中心孟海說,“國家稅收將會增加一大塊,而某些曾亂收費的部門收入將會減少大塊”。
目前全國從量煤炭資源稅大約在每噸3-5元,如產煤大省山西和內蒙古自治區都為每噸3.2元。目前山西一噸煤從量資源稅是3.2元,改從價計征方式後,如果按每噸煤炭320元計算,即便按照最低2%的資源稅率也需要上交6.4元。這也意味著,正式稅收將遠遠超過原來那種方式。
山西某煤企的內部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說,“清費立稅”然後再從價征稅,可謂一減一增,估計企業可減少10元/噸左右的成本。好處是稅和費有著嚴格區別,稅都很規範,而費則是從省到市,甚至到縣政府都可以自行設置費目進行征收。
讓人關注的是,地方上十年來年年喊清稅費,卻成為年年越理越亂的一筆“糊塗賬”,今日如何走入相似的困局?
稅費“越理越亂”背後
殘酷的現實是,經曆了煤炭“黃金十年”的風光,一噸煤卻從誕生到被消耗要過109道稅費關卡,在山西尤甚,地方各級政府紛紛巧立名目、牟利其中,成為最大受益者。而其行政權力依附者煤運公司十年來也賺得盆滿缽滿。
而近日山西政商兩界腐敗窩案,原來13名省委常委有一半多落馬或離職,包括晉煤集團董事長劉建中、焦煤集團白培中等多位煤企領導,牽連甚廣,這些均與煤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恰恰佐證了煤炭業超長利益鏈上趴著各色的既得利益者。
或許僅從煤運公司的發展壯大到岌岌可危的軌跡,便可側麵佐證山西稅費“越理越亂”背後的複雜利益糾葛。
值得關注的是,由山西省國資委和省屬11個市國資委出資,於2013年初,在原山西煤炭運銷集團與山西國際電力集團的基礎上合並重組正式成立晉能有限責任公司(下稱“晉能集團”)。如今已落馬的劉建中彼時卻當選為晉能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
且借助2009年左右的山西煤改,迅速膨脹的晉能集團,今年7月被公布再次進入世界500強行列,然而掌舵集團的一二把手卻在短短兩個月後相繼被調查,在新任董事長和總經理均未上任的空檔期,旗下主營業務煤運公司再遭改革的“釜底抽薪”。
“這會兒把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等收費取消,又要把縣級以下的煤檢站撤掉,我們職工心裏感到前途渺茫,甚至最近有同事私下笑稱公司為‘黴運公司’,”王麗對經濟觀察報說。
然而此時被公司職工戲虐為“黴運公司”的煤運公司,多年來卻憑借代地方政府收費而屹立不倒,在當地煤炭企業中也是頗受非議,甚至有煤炭企業人士稱其為“計劃經濟、政企不分的怪胎”。
一位山西省煤炭貿易商告訴經濟觀察報,這些煤檢站職工工作待遇高又穩定,而且眾多周知的是多有灰色收入。多位拉煤司機就曾反映過某縣的一個煤檢站給過路煤炭司機以手勢暗語來“吃拿卡要”的情況。而至今仍然有很多大學畢業生爭著去煤運公司工作。
李強告訴經濟觀察報,以前他每次經過煤檢站時,工作人員都會跟他要10元或20元,不然的話就不給你的煤票蓋章,即使煤票沒任何問題也是如此。這種亂收費都落入工作人員的腰包了。
實際上,煤運公司不是收費部門,但是由於地方政府授權煤運公司代理政府收取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補貼款、服務管理費等,所以煤運公司在公路運銷過程中設了煤檢站以防“偷逃費”的情況。
早在上世紀80年代,煤運公司便擁有了這項權力,彼時煤炭企業規模小、煤價低、相互壓價嚴重,而為了統一經銷、提高效益,煤運公司便應運而生。自那以後,雖然煤炭行業從完全計劃經濟模式逐漸放開為半市場化模式,再到幾年來進一步放開市場化,煤運公司反而“因禍得福”,伴隨著煤炭“黃金十年”,而迅速成為尾大不掉的既得利益者集團,模式也一直延續至今。尤其是在2007年至2010年,收費服務所帶來的營業收入大概能占到晉能集團收入的80%。
上述煤炭貿易商卻對煤檢站的撤銷歡欣鼓舞,“除了代收政府授權的基金等費用外,煤運公司還成為買方與賣方之間的一道坎兒,外地客戶來本地購煤,除了與產煤企業談價格外,必須與煤運公司簽訂合同,在原來談好的價格上每噸再加幾十元,其中有一部分被煤運公司拿了。”
上述貿易商補充道,煤運公司什麼都不幹,僅與煤炭企業和買煤客戶簽訂合同,就坐地收錢,賺取差價,這加重了上下遊企業的負擔,製約了地方經濟發展。
更讓煤炭貿易商敢怒不敢言的是,2012年煤運公司成立了物流公司,強製運輸戶交高額押金加入其物流公司,並且通過收取管理費的形式來獲利。這無形中加重了運煤車輛的成本。
而顯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接下來動刀煤炭運銷體製,省長李小鵬等山西省領導,勢必將麵臨晉煤集團撤銷部門的龐大數目的職工如何妥善安置,企業乃至地方經濟又該如何轉型發展的難題。“三年前煤炭資源稅改革便被提出了,隻是彼時煤價處於高位,改革阻力較大,而如今在煤價低穀之時再提則小多了。”孟海告訴經濟觀察報。孟海說,而且在稅改之前,國家要求各地先抓緊清理不合理稅費,煤炭運銷體製改革也在醞釀中,“三管齊下”,必須保證在一定程度上減輕煤企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