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雨後初遇

雨下了整夜，淅淅瀝瀝的雨聲滴答滴落，扣進窗台，敲進夢裏，讓人很安心。一覺醒來，幸運地發現天還剛微亮，我還有機會去捕捉雨洗後的黎明殘留的第一片澄澈。興奮地拉起外套，套上雨靴，躡手躡腳，推開門，準備好迎接一片清透的空氣，張開手擁抱又一個今天。

雨後的清晨，淡淡的霧氣還未褪去，絲絲秋涼已爬遍全身。我緊了緊衣服，向迎麵的秋風攤開了手，對尚在沉睡中的人道了聲，早安。

宿舍旁邊是一條小道，高大魁梧的樹和路燈站在兩旁，為生命站崗，為光亮守候。燈下鋪了零落的黃葉，星星點點，一路望去，好一副轟轟烈烈的重彩畫，似在驕傲的向天空宣誓，自己來過，存在過。滿地的坑窪提醒我昨夜雨點的狂歡多麼盡興。此時漸入深秋，生命的色彩卻絲毫為因季節的輪換而暗淡，讓人敬畏。周圍是一片幽靜，掃過一起絲落寞與遺憾，這麼寧靜的美好，能像我一樣領略偉大，見證一天的開始的人在哪裏呢。

帶著落寞和一絲希望，邁開了腳繼續向前走去。閉上眼，大口的呼吸無人欣賞的空氣，踏過滋潤後的大地，任涼風拂過，聆聽安靜的聲音。唰唰，唰唰..什麼聲音?略帶驚喜地抬起眼，一把竹帚映入眼簾，輕輕的，擦過地麵，掃落塵埃。再往上，抓著一雙幹枯得都要裂開的手，耳旁的碎發在風中淩亂，擋住了著一張陌生蒼老的臉，低垂的視線落在地上，手裏的動作不容片刻停留，長長的沾了灰塵的藍袍罩住全身，顯得身影格外渺小，手中的掃帚有節奏地揮動，暴露在風中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現在能早起的就隻有清潔阿姨了麼，我苦笑。

又一次失望後，我拉緊了袖子，準備轉身離開。 忽然感覺一抹幽香滑過鼻尖，再回頭，哦，是一株淡黃色月桂!顯然，那是昨夜的狂想曲的傑作，粉嫩的花瓣連同葉子散落了一地，被泥水濺上點點黑斑，委屈地耷拉著，隻有香氣還繚繞不絕，暗示美麗依在，盼望著能有人低頭張望，替她染去塵埃。想起那首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我不禁為這來之不易的純潔與芬芳感到驚喜，又為美麗的短暫而惋惜。

還未回過神，伴著一陣唰唰聲，那張竹帚又擋入眼簾，連忙閉上眼，心裏暗叫，不好!再睜開時，果然，那抹淡黃早已不見。無奈，惋惜，感傷，隻能為又一個生命默默哀悼，暗自祈禱...

一頓多愁善感後，不知何時，眼前的竹帚早已放下。我好奇地望向那個陌生的身影，卻驚訝地發現，那雙幹枯的手裏，捧著的，沒錯，是那株九裏香!!我看到一雙暗黃枯燥的手靜靜地捧起那攤破碎的落寞，伸出了手指輕輕拭去沾染的零星的泥漬，小心翼翼送至嘴邊，猛吸了一口這雨後的清香。這撩人的氣味終於在那張幹枯的臉上劃開一朵微笑，似乎一個早晨的忙碌也為此而值得，枯瘦的鸛骨下，暗淡的瞳孔仿佛迸出了最亮的星空，那是這個淡色的雨季裏閃爍的別樣的璀璨……

我們未曾相遇，也不知彼此姓名，我們各自在自己的軌道低頭慢行，從未預知過任何交集，我們有各自終將抵達的方向，終將路過的站點。但世界多麼小，多美妙，我們不約而同的愛上同一片天，同一塊地，在同一個清晨醒來，聞同一陣花香，為同一個生命慢下腳步。

這一刻很美好，因為我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液體在流淌，脈搏在跳動，我嗅到花的呼吸，我吻到風的撫摸，我望到雨洗後的青色天空，我聽到生命生長以外的聲音，我看到了一雙懂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