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逸群:家鄉的古石橋

　　我的家鄉是個民風古樸、風景秀麗的地方。一條南北走向的小溪貫通小鎮，每隔幾百米就有一座石橋架在小溪兩岸。而一度最繁華、最熱鬧的石橋數連接古街的那一座了。

　　天氣溫暖的日子裏，每到午後，這座石橋就成了老人們聚集閑聊的地方。他們有的靠著欄杆斜倚著，有的舒服地坐在石欄上，有的站在橋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安詳滿足的微笑。走過石橋，你總能聽到一兩個老人的高嗓門兒，他們正在激動地發表演說。這些是石橋上的中心人物。仔細聆聽，你會發現這些貌不驚人的老人們針砭時事口若懸河，數說鄰裏長短有理有據，上至國家領導訪問友邦，下至某家小狗生了幾個娃，東家公雞啄了西家的秧等等，天上地下，該扯的扯，不該聊的也聊，而每個話題總能引起其他人或讚同或反對的意見。於是，也常常能聽到老人們因為不同意見而爭得麵紅耳赤，青筋暴露。因為家鄉口音比較生硬，陌生人總以為他們是在吵架，其實用不了多久，他們又會平和地轉向另一個話題。

　　每次回家，我總要去古街走走，古街上有我吃不厭的家鄉小吃，有我走不厭的鵝卵石小路。望著石橋上這些可愛的老人，我恍惚看到了我的爺爺就坐在那個石欄上。爺爺不擅演說，總是微笑著傾聽，偶爾也會插上一兩句話表示自己的見解。記得我在家鄉小學上班的時候，每個星期六都要走過石橋去那個我常去的小吃部吃點心。而每一次我總會從那些老人們中間找到我的爺爺，拉他跟我一起去。不用刻意地注意，你也會發現爺爺一臉的幸福，臉上的皺紋笑得跟花兒一樣。而在他身後，是一群老人羨慕的眼光。我知道，吃過點心後，爺爺就會成為這石橋上的中心人物。因為孫女兒，永遠是爺爺心中引以為傲的名詞。老人們常常你一言我一語，羨慕爺爺有福氣。家鄉的老人，大多是貧窮的，孤獨的，於是，他們每天都聚在這座石橋上，希望通過同齡人的聚會來排遣自己內心的孤獨。

　　夏天白日裏的石橋是靜寂的。隻有小溪邊的幾棵大樹上蟬兒在茂密的枝葉裏發出煩人的鳴叫，也許它們也被熱壞了。而到了夜晚，石橋就重新恢複了生機。老人們手拿蒲扇，又一個個慢慢悠悠地向石橋走來。或倚、或坐、或站，黑暗中，點點的火星隱隱綽綽，忽明忽暗，那是老人們正在美滋滋地抽煙呢。以前老人們多數都抽旱煙，長長的煙鬥，滿滿地裝上自製的煙草，“吧嗒吧嗒”，吞雲吐霧，樂在其中。偶爾也會有條件好一點的老人分發幾支紙煙，這總能引來老人們歡快的笑聲和感謝聲。於是，這紙煙又成了老人們品評的話題了。

　　這夏天夜晚的石橋上，除了老人們，還有很多的小孩跑來跑去的，他們為古鎮寧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熱鬧和生趣。而小孩子也喜歡到這石橋上來，更主要的原因是老人們之中往往有講故事高手。他們每天都會在這裏聽到很多很多好聽的故事，有的老人就像說書先生那樣吊人的胃口，講到精彩之處來個且聽下回分解，引誘得小孩子們欲罷不能。我小時候從老人們口中聽得最多的故事就是自家門裏的阿太如何的武藝高強，腳掛十八斤毛鐵也能在小溪兩岸健步如飛，輕鬆縱躍。也常常把自己幻想成女俠，能像祖先那樣具有絕頂輕功。一直到夜深了，孩子們才在各家老人再三的催促下，不情願地往家走去。一路聽著小溪流水潺潺的歌聲，孩子們意猶未盡，一個個仰起小臉要求爺爺明天再允許他到石橋上聽故事。

　　這古老的石橋啊，就像一個曆盡滄桑的老人，在曆史的年輪中走過了一程又一程。如今，石橋依然，雖然橋麵已斑駁。然而，石橋上的老人們呢？那些我曾經熟悉的慈祥麵容呢？再也找不到了。老人們一撥撥靜靜地走了，一撥撥老人又靜靜地來了，就像這橋下的溪水，永遠向前方奔流著，直至消失在那時間的河流中。（孫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