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博強:記得穩穩落地
羽蒙憑其短翅,急於高飛,借高山之勢的飛行總會殘忍地以遍體鱗傷而收場。這與人蒙受苦難而焦頭爛額的遭遇簡直如出一轍。
羽蒙的苦在於將自己擺在太高的位置,卻難以擁有駕馭高度的能力。人類難道不也是這樣嗎?人們妄想著旦夕禍福與自己擦肩而過,僥幸認為苦厄的降臨不會太快甚至是沒有苦難。豈不知這哪裏是自己可以預知的命運,人們的結果往往是在苦難中磨光了銳氣,巨大的心裏落差讓人們灰頭土臉地蜷縮在時光的牆角,等待著被世界遺忘。
苦難也許是浪漫主義的煉金石,在那個維度中一切苦難都可以被強大的內心融化為潺潺流水,反而成為人性的風景。然而,當普通的人遇到普通的苦難,多少人能夠忍過風暴,穩穩落在生活的大地上?
人天生是軟弱的,當人們走過苦難,我們便會發現那些浪漫主義中美化苦難的言辭是多麼浮誇,那些藐視苦難的思維是多麼嬌柔生澀令人卻步,而唯有真實軟弱的人,走過殘酷無情的困厄才是命運應有的本色。默默之中,苦難磨鈍了多少敏感的心靈,毀滅了多少失意的英雄。正如周國平先生所說,我們無法用舞台上的繪聲繪色,來掩蓋生活中的無聲無息。
然而,麵對悲劇,我們可以做些什麼呢?
視野之內,盡是廣陌的大地,生靈之內,盡是朝生暮死的眾生,我們不是神靈,我們無法撫慰生老病死的悲哀,我們無法質疑天災自然的正義。我們冤屈,但永無申冤之日,我們反抗,但注定孤立無助。我們可以做的隻是在災難中保持在自然在生命法則前的尊嚴,永不倒下。就像那摔倒在山腳下鮮血淋漓的羽蒙,一次一次爬向山頂捍衛短翅的尊嚴。沒有浪漫主義的悲劇是最真實的悲劇,在無可告慰的現實麵前,我們咬牙挺住,哪怕沒有觀眾沒有證人沒有期待,我們也絕不向命運抱怨一句:“為什麼遭災的是我!”
羽蒙不也一樣嗎?翅膀是生命短板,但他們沒有質疑的權利,隻有在高山上用血與淚去博得自我的尊嚴。等風來,憑風而躍,羽蒙有著穩穩落腳的機會。人也該學會在苦難將我們帶到無法觸控的痛苦時,在落地的一刻穩穩地站住腳,而不是摔得一蹶不振。
穩穩落地,一在忍,二在看開。古人曾雲:“忍為妙法之門”。而事實上,人麵對不可抗的生活,除了隱忍別無他法。不忍又能怎樣,所謂超脫豁達,也隻是一種精神上的支撐,從而更加能夠忍。一切透徹的生活解讀都無法改變災難已經發生的事實。忍耐是一種自救,是一種保存尊嚴的方法。以從容平靜的態度去忍受人生最悲慘的厄運,也就能夠在命運將你無情拋起的一刻穩穩落地了。
生活殘忍,但人的自由可以將自己與現實的殘忍拉開一段心理距離。那便是學會看開。無論樂觀悲觀,都可以將眼前災難甩於身後。樂觀者擅長向前看,將生活的希望寄托於雨過天晴的未來,看到災難的暫時性,懷揣希冀。悲觀者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整個災難,在整個人生的遼闊背景下,此時的災難再苦再難也將是一段插曲。看破禍福的無謂,也就獲得了心靈的解脫,而此時,這份從容淡定的心態也將是那穩穩落地的最好緩衝。
羽蒙弱翅,憑風而飛;苦難無情,人需自救。渡盡苦厄的重點不在於反抗改變,而在於隱忍看開。自然麵前,法則之下,沒有例外的生命,隻有獲得解脫的方法。堅忍地憑風而立,就像羽蒙一樣張開翅膀,我們依舊可以穩穩落地,而不是被命運狠狠地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