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然:當時隻道是尋常

曉風停，往事彈指散雲煙。

落雪華，長燈向晚負流年。

相思輕，別離重，淺寐驚夢一念牽。

終無眠，人生若隻如初見。

——題記

冬天總是個引起無數回憶的季節。

很久很久以前的冬天，我們紮著羊角小辮，在媽媽的逼迫下不情願地戴上厚厚的帽子，拉著朋友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耍。你送我一個堆出的雪人，我送你一隻手折的紙鶴，然後大家一邊吃熱氣騰騰的烤紅薯一邊說好當一輩子的朋友。約定已下，無比歡欣。而如今，兩個十年還未過去，便已是物是人非。幼時玩伴，疏遠有之，淡忘有之，早已經散落在天涯了。每每看到樓下如我們當年嬉戲歡笑著打雪仗的孩子們，回憶便如潮水般把我淹沒。

時間如輕舟，轉眼已過萬重山。我早已記不清大家的樣子，隻有當初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映刻在心底，不曾忘卻半分。在時光的盤旋和年輪的磨損中，我們總會長大。然而喧囂過後是更深的寂寞，今日街角的烤紅薯，早已失去了當年的味道。

又是一個冗長沉寂的冬天，隻是沒看到大雪漫無邊際的飄灑。還記得那種紛紛揚揚的盛景——白梨花開，白梨花落，即刻綻放，即刻凋零。可我依然在前路茫茫的大霧裏回望執念，眼看著那些如蜜糖如清水如苦酒的回憶消散於斑駁的過往中，直至杳無蹤影。

天有點冷，風有點大，整個城市籠罩在陰濕的雨裏，一程程的暗窗映襯著滿目的黑暗，雲層低垂，仿佛可以綿延到天的盡頭。夜幕落下，我獨自一人走在長長的街道上，想象著繁華的過往與我隻相差一個回眸。一陣刺骨的寒冷縈繞在身邊，蔓延進這涼薄的夜色裏，無處可逃。一時間淚眼朦朧，卻不忍回首顧盼。

仿佛大夢初醒，一枕黃粱。

隻是越是脆弱就越要堅強，隻因為在生命長河中從來沒有、也不會有一個人能從始至終相伴而行。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耳畔仿佛還能聽到孩提時代那些熟悉的聲音，栩栩如生，清晰似昨。燭影微微跳動著，暗淡的光下，我看見過去的自己第一次在語文課本上讀到“樹陰照水愛晴柔”時跟很多同學一起低頭偷笑、以目示意；我看見過去的自己用從學校裏拿來的彩色粉筆蹲在地上畫用來跳房子的歪歪扭扭的格子；我看見過去的自己不假思索，揮筆在書上寫下“經過宛如昨，歸臥寂無喧”；我看見過去的自己躲在被窩裏聽媽媽在廚房裏輕手輕腳地忙碌，享受著彌漫了整個房間的香味。許許多多場景重疊在一起，在那一瞬。

往事寂無蹤，聲斷已隨風。

人是懂得回憶的動物，寂寞是因為失去。隻是，很多事，當時隻道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