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菲陽:破軍賦：記雲煥
《鏡》係列，多少人愛極蘇摩風華絕代，真嵐溫柔明朗，西京笑傲疆場，炎汐清傲孤高……我最最心疼，心疼到難以下筆的，偏偏是這個滄流的破軍少將，隱忍、偏激、孤獨、耍盡心其謀略、負盡天下卻偏偏用情太刻骨的雲煥。心疼他本該得到的那些肆意與放縱，心疼他不得不放開的曾經的溫暖與珍惜，心疼他戎馬天下叱詫風雲的背後殫精竭慮的支撐與背負，心疼他劍歌九霄颯遝而來的英姿注定隕落為邪魔的傳說。
朋友說，張起靈，魂太重，命太輕。雲煥何嚐不是？雲煥讓我想起了很多人——如《紅與黑》的於連，但於連沒有他堅強；又如《銀英》的萊因哈特皇帝陛下，但命運對他，比對萊因哈特的更為殘忍。雲煥童年時代就不得不直麵這個荒涼的世界，因為飽受欺淩而不相信任何人。好不容易鹹魚翻身，又為了裙帶關係而身份尷尬。他聰明，潔身自好，渴望出人頭地。他的性格裏，驕傲和自卑糾結得錯綜複雜。師父是他靈魂裏唯一的安寧，卻又可望而不可即。這百味雜陳的，就是他青蔥歲月。
他冷漠無情，他殺人如麻。
他的生命像紅棘花一樣熱辣鮮活，可他得像狼一樣，靠著廝殺去生存。
別相信那些明媚的修辭，傷感的傳說，青春，真的不是什麼陽光燦爛的日子。為了生存，為了證明，就這樣把童真慢慢割裂，把尊嚴踩爛，把心靈最後一點點柔軟都絞成粉末。那些化繭成蝶的苦楚，我未曾經曆，卻都被這個不完美的少年雲煥，生生地給勾了出來。
“歲月追逐著我們，不停地奔跑，我們跌倒在開放著紅棘花的原野上。死亡。”
隻有曆經百年歲月的師傅慕湮，是明白這一切的。她用包容一切的眼睛，注視著那個少年獨自踏上遙遠的路途，荒漠裏一路開滿了紅棘花。
但即使這樣的愛，也終將逝去。
破軍是什麼？是殺破狼星係中變數最大的一顆星，是殺戮和毀滅。此曜入命者，一生漂泊動蕩，孤立無援。
少年雲煥曾重重跪在那襲白衣前，鄭重發誓“徒兒一定不會違背師父期許，為天下蒼生而拔劍……”可惜，卻沒有與這種信念所對應的環境，他不是飛廉，沒有整個龐大的家族作為後盾，雲煥算什麼？隻是一個被驅逐的賤民，隻有一個當聖女的姐姐而已，特別是在接近政權統治的核心中，僅僅憑“善良與正義”是無法活下去的。為了向這個世界報複，他違背自己的原則讓破壞神在體內寄生。在他的內心裏一直存在原則，他也希望不違背師父對他的期許，能為天下蒼生而拔劍，平定邪魔，讓百姓安心養生，做個合格的劍聖。少將因為血統緣故童年備受欺淩和白眼，再進入滄流權力的核心時，又因為裙帶關係而尷尬，在仕途上，他認為，隻要憑借著自己的奮鬥和決心，就一定能達到權力的頂峰，官場黑暗，人心險詐，浮世肮髒，權力與利益才是人心的根本所求，昔年他視之為父的元帥，他膜拜他，視他為偶像，天真的以為元帥將一輩子是他的依靠和支持。而當他陷入困境時，元帥卻如同甩包袱一般把他丟開，甚至逼死他姐姐，想取走他的命。他生命中寥寥幾樣珍貴的東西都離他而去，此刻，雲煥內心的信仰才轟然倒塌。
瀟作為雲煥的搭檔，雲煥貌似冷漠，卻堅持請求不讓瀟適用傀儡蟲，瀟成為唯一一個軍隊中有自己思想的傀儡。在桃源郡的一戰，雲煥將瀟作為擋箭牌丟棄，他深深歎息過：“為了讓她回歸那一片碧藍之中啊……為什麼還要回來。” 他始終對瀟是有感情的，卻不是瀟奢望的愛情……或許是同情，或許是對強大武器的愛惜，然而即便是被破壞神附身，他也沒讓瀟成為無意識的傀儡。
師父慕湮，是他漂泊動蕩一生中唯一的安寧，而卻又可望不可即。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這是雲煥一生的遺憾。 而見證了這份愛的隻有那個潛藏的複國軍戰士。
“雖然沒有殺死他，但我能讓他比死還難受……那個手染鮮血的殺人者也有哭的時候……”複國軍女戰士喃喃。
他說，誰敢對我師傅不敬！
他說，師傅，煥兒不會讓你死。
他說，師傅，他們活該。
他說，師傅，你不信煥兒？
他說，師傅，煥兒就是受不了你一句重話。
他說，師傅，隻有你永遠對煥兒伸出手。隻有你，無條件的對煥兒好。
他說，整個雲荒也抵不上師父輕輕地一句話
種種情深不悔的萬般折轉，種種負隅命運的堅韌疑猶，到最後，也隻能是心底那一句輕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最後，也隻有他癡狂渴慕、又珍重膽怯的，隻敢印在她指尖的一記輕吻。隻一下，足以讓她心碎千年，永世難安。
雲煥不隻是雲煥，雲煥是流蒼的破軍少將；慕湮也不隻是慕湮，慕湮是雲煥的師傅。
青山隱隱水迢迢，隔著萬重青山千涉水，無法越過時間與空間的界限，他隻能懷著妄想與癡念說著守候而無能無力，放浪了執著到癡狂，刻印下千年的滄桑，縱使可以回眸凝望怨念歌哭，還是未能跨越彼此之間的距離，師傅在時光的洪流裏倒退，而少將在千秋百代中前行。
現實和想象間有著太多的差距和不能改變的事實，彼岸是江湖，然而此岸呢？並非所有人都可以沿著曆史的上溯逆流穿行，至多不過是懷念。
懷念千年的烽火狼煙，懷念千年的煙雨長歌，懷念彼時推開地牢的門，那道以你為名的光芒，曾溫暖了他那麼多年；懷念彼時你素衣長發，笑著看他把劍舞的乾坤變色。歎餘暉斜陽杳，夢山水隱路迢。雲煥失去了你，他要拿什麼來祭奠？拿什麼來皈依？
慕湮，你怎忍心在恒久的黑暗裏凝望，關上他唯一的退路，放任你的煥兒在軟紅三千丈裏攪起塗炭烽煙、裂了六合八荒？
你聽他說：
不忠之人，殺！
不孝之人，殺！
不仁之人，殺！
不義之人，殺！
不理不智不信之人，殺！殺！殺！
悲夫邪夫 世世夢回 盼吾破軍 乘鵬再出
厲哉恨哉 了了空桑 盼吾破軍 君臨雲荒
他恨死了這沒有你的、空寂冷漠的世間。我一直覺得，雲煥是一個守護者，而不是破壞神。他隻不過是一個很傻很笨的守護者。他沒有別的方式去守護自己想守護的。所以他隻能選擇破壞，毀滅一切後重新建立新的美好世界。
到了這一步，立場已不再那麼分明，善惡已不再那麼嚴肅、結局已不再那麼重要。在沒有你的每一步 、每一天 、每一秒，他在煎熬。
破軍、焚天，他入魔，他以血為祭，願永生永世墮落隻為重建那奪去你的世間。
他早不是劍聖弟子，或者說他從不曾把你當作師傅。成魔後還不曾放棄過的這份愛，卻在最後一刻被師父親手封印，流淌在他臉上的依然是幸福的笑容。
雲煥、雲煥，破軍煥世 ，無憑難依，終究，這孩子什麼都失去。
生命待他不好。但也請讓一切安好。還記得沈瓔瓔說，雲煥是人，是我們走過的歲月中，那麼真實的傷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