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晨依:關於卓野先生的二三事
十一時與父親去江浙一帶遊玩,同行的有四個同事,其中一個是日本人。
他叫卓野,我喚他卓野先生。不似傳統印象中的日本人,他很高大,也未留兩撇胡子。我與他同排而坐,父親開車。
他似乎有些拘謹,每在轉彎處就伸手抓住左上方的扶手,以便不向左右傾倒。前排的同事往後遞來罐裝的話梅,卓野先生順勢接過,開好了蓋再遞給我,我言不用,他便自己吃起來。他似乎很喜歡吃甜食,邊吃邊不忘點點頭,露出淡淡喜色。他吃了三四顆,便輕手蓋上蓋,小心放在前左後方的行李袋裏。大概再行20分鍾,路過一加油站,卓野先生言要上廁所,父親便進站停了車。卓野先生是在加油站旁的垃圾桶前停的腳。那時天氣微涼,他身穿開衫,於是便一手環腰掩住衣服,身子微微向前傾,將嘴裏東西輕吐向垃圾桶。起初我並未反應過來,後來才知是之前吃的話梅核兒。不知還好,一知心裏便有些羞愧。
行至浙江,遊人頗多,景區內的商店東西甚貴。於是一行人便沿路胡走,找一家適宜的餐館吃飯。路遇一家咖啡屋,吸引人的並非是滿屋濃香,而是門口一小告示牌上寫道:“日本人勿入”。卓野先生是會講中文且識得中文的,同行的人都麵露尷尬之色,他卻似什麼都沒看到那般徑直走過。後來,父親告訴我,前次旅行甚至有店家知道卓野先生是日本人,拒賣商品,也許是司空見慣了罷。倏然間我的眉頭似那五個字般擰成一團,怎麼也解不開。
幾天的遊玩甚是愉悅,歸途上大家已有些疲憊,一路無言。彼時夜幕已降臨,天邊偶有兩三顆明亮星宿。車子就那樣平穩駛著,下了高速看到明亮的城市站牌時,父親喚大家醒來,快到了。於是大家紛紛端坐好,收拾各自的行李。車子在巷內走走停停,車內的人也越來越少。卓野先生因住在公司,是最後下的車。我坐於後排的最內側,將頭微微倚在窗戶旁。他下了車。倏爾窗戶微微震動,轉頭一看,是卓野先生。他弓著腰,微笑著,說謝謝父親的邀請以及這幾天我們的陪伴。一時間我竟不知以何回應,隻能微笑著點點頭。他向父親擺了擺手,示意我們可以離開了。引擎再次響起後,我仍回頭看他,而他亦仍站於原地,目送我們離開。我記得當時公司門前燈光昏黃灰暗,把他的笑容暈染開來,更加溫暖人心。
說起感謝,其實真正要感謝的人應該是我。在他的舉手投足間,我看到了謙遜和寬容,尊重與友善。我想我應該可以對禮貌和寬容重新定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