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樹崗:想念那時的紅薯
紅薯,在我的家鄉叫山藥。我不知道源於何處,我想它不擇土質,不擇地勢,插哪兒都活,有山石般頑強品質;又賦藥性,在那艱苦貧瘠的歲月,既能果腹又有強身功效,所以叫山藥吧?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鄉村,家家戶戶都會種上畝兒八分的山藥,不僅可以當作孩子的零食,也是餐桌上主食。
春天,天氣漸暖,人們從集市上買來山藥秧,回家放在水缸旁,讓它吸收潮氣。下午幾戶人家合夥兒栽山藥,人們拉著柴油機和水泵,打眼抽水,蓄在一個挖好的坑裏。老人和婦女手拿锛鋤,在地裏刨出一個個距離相等的小坑兒,青壯年就顫顫悠悠擔著水桶,風風火火的挑水,提起水桶在每個坑兒裏倒一些水。老人婦女和孩子馬上手攥山藥秧,一坑一棵,使勁一摁,朝一個方向延伸。待水滲幹,回過頭來雙手一捧潮濕的泥土,把秧苗裹進泥土,秧就隻留一個尖兒,像孩子的頭調皮的搖搖晃晃。秧苗栽完,用锛鋤把一行行山藥秧培土加高。整個過程,人們你幫我家,我幫你家,大人們說說笑笑,孩子們打打鬧鬧,人們大多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卻是一片繁忙喜慶的熱鬧場景!
夏天,驕陽似火。山藥地裏卻異常茂盛,一片蓬勃,微風過處,層層碧波漫卷而過,似柔柔厚厚的棉被徐徐起伏著,山藥莖上的葉片宛如小手搖曳擺動,像是和人打著招呼。山藥的一生一般不需管理,隻是在莖蔓長到一尺長時,把相互纏繞的枝枝蔓蔓一一分開,然後朝一個方向梳理規整好,鄉村把這叫翻腕。每翻一行,都會露出高高的壟,順便清除那些雜草。翻到另一側的枝蔓,和壟背涇渭分明地斷開,就像大地的分頭,被鄉親粗糙的大梳理的很是鮮亮。
秋天,母親摘些山藥梗,洗淨烹炒,華潤鮮嫩,布滿青青的味道。霜降一到,昨天還茂盛蔥鬱的山藥秧,一夜之間就塌了秧,枯萎地貼在高高隆起的壟背上,露出因山藥膨脹使泥土裂開的縫,我們知道,裂縫越大山藥就越大。刨山藥時,父親用鐮刀把糾纏在一起的枝枝蔓蔓砍斷,像卷席子一樣一寸寸把山藥秧滾到一邊。砍完秧蔓,露出高高的壟背,這時,洋鎬、三齒各顯身手,上下翻飛,泥土飛濺,刨出來的山藥,一嘟嚕一嘟嚕的順著壟放成一行。偶爾看到特別大的,我就提在手上向父親炫耀一番,父親會直起腰,擦一下汗,笑眯眯的端詳一會兒馬上低頭繼續刨山藥。一畝地的山藥要刨幾天才能完成,夕陽西下,踏著餘輝,父親駛著牛車慢悠悠向家中走去。
碼在院子裏的山藥要擱置數日,讓它回一下水氣才可入窖。母親就曬些山藥幹,在那個年代,這可是孩子們一冬的零食。母親把有傷鎬的和有斑點的留下,其餘全部如窖,這既是一冬天的副食,又是一些甘甜的念想。
冬天,一家人圍坐在炕上,喝著熱氣騰騰的山藥粥,,親情就像碗裏的粥一樣黏稠、香甜!在冰涼刺骨的夜晚,把一塊山藥放在房簷上,早晨拿著凍瓷實的山藥,是我們一些男孩子上學時的炫耀,一邊啃著硬邦邦的山藥,一邊冰的把山藥在手中來回交替著。
一年四季,山藥貫穿著鄉村歲月的始終。在貧瘠的歲月裏,甘甜了我的童年記憶!現在很少有人種植山藥了,即使在街上吃一塊吊爐烤山藥,我不知道,山藥是否還有那個年月的味道?(樊樹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