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勇:行走是思想的文字
人是一定要行走的。十多年前,我一直在行走,從南方落雨到北方落雪,從青弋江畔到黃山腳下,從徽州岩寺到皇城根下。我沒有絲毫的倦怠與憂傷,心底裏流淌的無疑是追尋生命的河流。讀過很多書,卻不能行萬裏路,對於讀書人來說,未必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倒不是因為必須踐行詩人杜甫老人的那句話。因為隻有行走,方能感到生命的珍貴;因為隻有行走,才能不迷失方向。
我是把行走當作生命的一次淨化和升華。世俗的圍欄擋不住我行走的步履,這是因為我懷著激情中的銳氣與魄力;歲月的陰影擋不住我行走的步履,這是因為我懷著熾熱產生的勇氣和渴望高度的信念。
我站在古鎮岩寺的青石道上,我在想,眼前這麼好的天地盡是我的,我將帶走它,誰也奪不走。望著這裏新建的街道,開發區工廠的林立,房地產業的擴張。一種新的文化,新的氣息,新的生活方式,似乎正在重寫人類的生存文化。
時常會莫名其妙地想,可不可以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生命這條路我還要走多遠。繁花落盡,衰草枯顏。懷念每一個在我心中留下痕跡的人,因了他們的真誠,使我用本真去麵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從原本的死亡走向另一種新生。
專門去過北京的潭石寺,那裏有很多曆經滄桑的老樹,孤獨地站在那裏,沉默了許多年。這是一種淒豔蒼傲而不可調和的美麗,讓它看上去是那樣的冷豔。我用手指輕輕撫摸它風化的傷痕,沒有聲音。原來,隻有死亡才是平靜的,隻有離開才是最永恒。
我不斷地走著,就像沉靜的秋色攔不住淒冷的北風,朗朗晴空攔不住突來的暴雨。越過高山,把足跡留給峭壁;越過沼澤,把足跡留給泥濘。在鋪天蓋地的冰天雪地裏,去驗證自己的腳印是否能頑強延伸;在眾鳥飛絕的沉寂裏,去驗證自己的行走是否能穿越漫漫的孤寂。
我好長時間沒有辦法將自己的目光從母親那張臉上挪開。我甚至相信,也曾經有過太多厭倦消極的時候,但是努力著活得更好為的就是母親的這張布滿滄桑卻又燦爛的容顏。我知道,有一種單純永遠無法用語言來訴說,這一點我懂。包括朱自清筆下父親的背影如何可以感動人,我也是懂的。
我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在鄉下走過很長一段路程。最終還是知道了,不論路是直的,還是彎的,是隱在村子裏邊,還是露在村子外邊,其實都是長在自己心裏的,隻要哪一天想走出去了,也便走出去了。
一個人的行走,沒有信念也是不行的。當我告別純真年代,漸漸長大成熟,在離信念最近的地方,我卻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信念的所在。於是我在狂歡中痛飲青春,在浮躁中拋灑熱情,在孤寂中燃燒未來……當我用剩下來的一點清醒試圖去抓住信念的尾巴時,這才發現,信念的旗幟在前方依然那麼美麗、鮮豔,可它卻離我越來越遠,而我也已不再年輕。
歲月悠悠而過,我沐浴生命裏的陽光,回首故鄉的小河、故鄉的小橋,眼圈不禁有些濕潤,這裏有我的影像記憶,這裏有我童年的兒時夥伴。秋天的鄉村,蒼翠叢林,令人閑適怡然。小雨過後的小溪,水流變得豐腴,遠山近川永遠撩撥著淡然的溫馨。
故鄉的小橋。陽光下,河水蜿蜒而下。走過去,我看見橋的影子。故鄉注定屬於唐詩宋詞和十八重無邊風月的,不論感性還是靈性。縱然昔日的繁華已逝,昔日的榮耀不再,但她對於我這個鄉人,永遠都是一份超載的鄉愁。走出村外看雲的人戀著故鄉,因為故鄉有小橋,也有小河。
我心始終戀著一種古樸的、寬容的生命情愫。生存的經驗裏,我歆羨秋日裏矯翼的雁陣,居然能夠借助行雲中氣流的動力,決定飛行的排列。如此詩意的排列,有誰會聯想到這些南行苦行者的智慧,這是真正用身體感受雲霓之變的精靈,也是構成我目擊秋日生動的風景。
因此,我除了身體的行走,還有心靈的行走。人生應當是快樂之旅,如果訪問自己的心靈,必然會觸及心靈的暗角,那裏可能有傷痛的記憶。多少年來,記憶猶新。我不斷地充實著自己,想著如何給自己的良心有所交代,給自己的人生有所提高。
再後來,我飄泊到網絡,行走於虛擬的世界中忙碌,寫作聊天,也遇到一些和我一樣蒼白的生命,彼此靠近,相互取暖。從此,沒有了心靈的荒蕪,沒有了猶疑的感傷。
現在,我偶爾出差外地,離開故鄉越遠,距離的力量愈加顯現,每逢輾轉於外地和出生地之間,我都會被一種原始的力量擊傷。因為故鄉那縷寂寞的炊煙,始終像一枚亮劍出鞘,激勵和鞭策我行走人生每一步路。(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