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維:離花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時間淡忘了青春，模糊了身影，卻始終散不去靈魂。

就像小離。

我常常會想起小離，經意或者不經意。看到一句話，一首詩，亦或某個場景。當然最多的還是梨花。曾經看到一語謁子，大概是說人死後，若靈魂不願輪回，須附著在某樣事物上才不會消散。我想小離就是這樣，他附在梨花上了。

說說小離。他是我見過最白最白的男孩子了。衣服褲子帽子鞋子，全都是不染一塵的白。小離說，“將來等你死了我就穿著我自己的衣服去給你送行，保證比咱家鄉下的葬衣要純正，哈哈……”我說不會的，你肯定比我死得早，然後你就可以省了做壽衣的錢。小離聽後很認真的說怎麼會呢怎麼會呢，算命先生說我可以活到雪打梨花。你想啊，梨花開了冬天早過去了，哪來的雪呀。所以我永遠也死不了。你肯定比我死得早的多得多。我急得要掉眼淚，小離慌了，說別哭別哭，咱倆都不死好不好。我不聽，小離就給我編了一個綴滿梨花的花環戴在頭上才算了事。

小離喜歡梨花，從骨子裏喜歡的那種。他總是隨身帶著一個裝滿梨花的荷包袋，身上整天散發著梨花的香氣。他會編很好看的花環和籃子，然後用梨花綴上去。他可以用紙折成好看的梨花，掛在樹上，誰都認不出哪朵真的哪朵假的。他知道好多關於梨花的詩句，美美的，“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現在想來，或許隻是算命先生那句話，小離便再也離不了梨花。離梨諧音，他把名字改成了小離。他愛上梨花的白色，從此他的世界都成了一片素白。白色的衣服和鞋子，白色的床單和被罩。白色的窗簾和吊燈。還有白色的白血病。

可是，小離呀小離，你怎麼忘了，雪也是白色的呢?雪打梨花，或許沒有你想的那樣遠。

“2013年4月19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襲擊了我國山西太原等大部分城市，農作物大受影響，預估今年農業收成……稍後為您詳細播報。”

小離站在梨樹下，遠遠地對我招手，“小薇，快來快來，你看，這才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呢，哈哈……”

小離，小離!你等等我，等等我呀，我過去陪你看雪梨花，你等等我呀。你快站起來，別躺在雪地裏，你起來把鼻血止住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純白純白的東西麼?你看，雪都被打紅了。

小離的葬禮上。來了好多好多人，鄉下的習俗，所有人都換上了白布做成的葬服。黑白照片上，小離淡淡的笑容，柔和的注視著這一切。他在他喜歡的世界裏過完一生。

小離的血型是罕見的RH陰性血，不時有溶血症患者上門求助，小離從未拒絕過。小離說，“白色是最純潔善良的顏色，我不能玷汙它。我要配得上它。”終於再一次抽血時，由於不慎感染，小離患上了可怕的白血病。

“你看，我連病都是‘白’血病呢，羨慕嫉妒我吧。”

“蒼天代泣，雲霧低冥。九州含淚，天地悲憤……”葬禮的主持人慷慨激昂，墳前的人群喧嚷肆意。遠處，一顆梨樹無風自動，急促的搖擺著小離，你是不喜這一切，怕亂人踩髒了白雪壓倒了梨花。

小離走了，小離的故事結束了。可是梨花還在。

我問佛：為何梨樹花開。

佛曰：隻為一念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