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藝:唯有清風最識君
唯有清風最識君
在山西曆史上,先後出過六位相國,他位列其中。
在陽城曆史上,先後有兩人入閣拜相,他是其一。
從明萬曆年到清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道光年間,他的家族在明清兩朝先後有16人做官,遍及河南、江南、湖南、安徽等省,曆時280多年。
生前,他高居相位,被皇帝加封為最高榮譽職務太子太師,陽城隻他一人。
死後,英德縣百姓把他供入“四賢祠”內,世代敬奉;皇帝下旨讓他崇祀國家賢良祠,這樣的人一生沒有一點瑕疵,陽城僅此一位。
他就是清雍正文華殿大學士田從典。素以嚴厲著稱的雍正皇帝曾親書“清謹公方”四字贈他,並贈詩讚曰:“出納望同天北鬥,清芳品擬省中蘭”。
從1728年病世直到今天,在田從典曾經任職過的地方和家鄉,談起愛民如子的田閣老,人們仍然肅然起敬,念念不忘。田從典用一生很好地詮釋了“政聲人去後,民意閑談中”的為官箴言。
一個雪霽初晴的冬日,攜一腔感懷,我來到田從典的故裏——小城的東關老街,希望能從滄桑的老街中近距離地感知這位一生為官清廉、一心執政為民的田閣老。
從繁華的鳳凰街走進蒼老的東關街,仿佛一下從熱鬧走進了寧靜。一座接一座的老宅隱在狹窄的小巷裏,像一幅年代久遠的古畫。古稀之年的陽城一中退休老教師王普濟,是我此行的向導,他用手杖指著一座破舊的院落對我說,這就是田閣老當年的相府,進去看看吧。
推開鏽跡斑斑的門環,裹一身隆冬的清寒,我默默地站在仰慕已久的田閣老院中。斷垣殘壁的閣老院,像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呈給我滿眼的滄桑。有風吹來,依稀中,如久遠的故事在光陰深處輕語呢喃,散發著歲月走過後留下的靜好。
祖輩生活在此的王老師,可算是地地道道的東關人,或許是因為和田閣老同鄉的緣故,講起田閣老,老人一臉的自豪:“老城原來有一座古文廟,廟裏麵有個講經論學的明倫堂,明倫堂門頭掛的兩塊‘宰相’匾額中,有一塊就是我們田閣老的。廟前院大門頭額上寫著的‘薈萃財庫’四字,是田閣老的兒子清少宰田懋寫的。父子倆的名字都出現在文廟裏,厲害吧,不簡單啊。我小時候經常到閣老院來玩,這裏,就是這,”老人指著院中西南一角對我說,“有一個大匾,上麵寫的是‘五世一品’,是皇帝感念田閣老的功勞,嘉獎給他的,其實五世中隻有田閣老和他兒子田懋是一品,上溯三代是追贈的。”
田閣老第21世孫田東如,是一位理發師,因為對閣老院有著一份難舍的依戀,他的理發店就開在閣老院內,二十年來他一直守著閣老院不願離開。聽說我要了解他們的田閣老,田東如開心地找開了話匣子:“我們田閣老可是個好官,絕對是為官者的榜樣。他在廣東英德縣做官時,用自己的俸銀為當地建學校。按《清代爵祿》算,一個七品知縣的官俸是俸銀45兩,祿米45斛。建學校需要買地、建房、請老師,這些花費可不是一筆小錢。但是田閣老卻用有限的俸銀做了件利在千秋的大事,他創辦的近聖書齋成了當時重要的書院之一,現在的英德中學前身就是近聖書齋。康熙年間,清廉的田閣老因為從儉招待沒有送禮給到英德視察的欽差大人,被貪心的欽差以私開金子山的罪名彈劾,眼看就要行刑處死時,是英德縣的老百姓趕製的一件‘萬民衣’救了田閣老一命。這件‘萬民衣’上寫滿了田閣老在英德為官時做的好事,可以說是件件德政,充分證明了田閣老的光明磊落。田閣老從不濫用權力,他在任監察禦史期間,曾兩次巡視陝西等地,住食均為自理,不由店鋪支墊。他曾在家書中對家人說:‘官雖高,一寒如素也,若有奉承爾者,莫為其所惑也,慎之,慎之!’看看我們今天的當官的,有多少人在在嚴於律己這方麵能做到田閣老這個份上?做官能做到田閣老這樣,讓老百姓都說好,不容易啊。田閣老的兒子田懋也不一般,傳說他從小就陪皇子們讀書,天資聰穎。一天,皇帝來看皇子,見到小田懋問他:‘你會寫字麼?’還是個孩子的田懋,見了皇帝一點都不慌,從容地答:‘會!’皇帝說:‘寫給我看看。’田懋於是寫下了‘天下太平’四個字,皇帝看後很驚訝,讚道:‘不得了,將來又是一個小閣老’。從此,田懋便有了‘小閣老’的稱號。”田東如熱情地給我講述著那些口口相傳且被他爛熟於心的往事,“田閣老的院子,很有創意,四個院組成了一個大院,正好構成了一個田字,看那邊又高又厚的牆壁,那曾是五層高的閣樓,是東關當年最高的高層建築,氣派得很,老百姓都稱閣老院為‘四院兩高樓’。”田東如指著大院東北角一處斷垣殘壁對我說時,一臉的自豪。恕我眼拙,我實在是看不出它的“氣派”。麵前這座已被時光的利刃刺得麵目全非的清代建築,我無法將它與想象中一代“清白宰相”的“相府”聯係在一起。不過,與之不遠處的“司徒太守”的宅院保存的還算完整,但院落很小,聽說是田閣老任戶部尚書時所建。後巷的鴻臚第,是田閣老的兒子田懋任職鴻臚寺少卿時所建,三個院落相連,西院門樓上的“君恩祖德”四字,於無聲中彰顯著田氏家族當年的榮耀。可是不知為什麼,指尖輕觸到暗紅色的窗欞的瞬間,我腦海裏想到的居然是田閣老的那則人生信條——“樸誠”二字。
田閣老處在“居廟堂之高”30多年,仕途生涯始終風雨不驚。他為人處世的秘訣引得當時許多人的好奇。據說同鄉晚輩田嘉穀就曾問他:“為什麼您能受皇帝的倚重和同僚的敬信呢?”他隻回答了四個字:“樸誠而已。”又問他如何使用部下,回答說:“任之必盡其才,有小過則寬之。”
好個“任之必盡其才,有小過則寬之”!三百多年前的官場,絕不是一個政治清明的盛世,一樣有今天的貪墨成風,所以出了索額圖、明珠、徐乾學那樣的貪官,當然也有郭琇、張鵬翮、田從典這樣的仁臣。所以古語雲:人之清正氣也,洗滌而清,陶冶而潔,非生來之清也;人之濁邪氣也,汙染而濁,侵蝕而腐,非其本性也。清與濁都是個人造化。也許正是因為懷有一顆“樸誠”之心,閣老才從容做到了“任之必盡其才,有小過則寬之”吧,閣老的為人為官之道,真是是讓人欽慕!
廉從儉出,腐由奢生,正由公起,清由潔來。一生清白立身的田閣老,最終贏得了“清白宰相”的盛譽。據說他離任時,英德縣的百姓攀車挽留,依依不舍,一直把他送過大庚嶺。在英德,田閣老曾為在當地任過縣令的三位宋代賢臣唐介、鄭俠、洪皓建立“三賢祠”已成為英德人寶貴的精神文化遺產。田閣老死後,英德縣百姓把他供入祠內,改“三賢祠”為“四賢祠”,世代瞻仰。
曆史從來都是天下蒼生書寫的,每一段曆史的背後都有對現實的警示與告誡,穿越曆史的風雲,我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曆史深處傳遞出的聲音,它告訴我們:老百姓的心中始終裝有一杆秤,他們會經常地把“父母官”放在天平架上秤一秤,看看他們的所做所為到底是“為民”還是“為己”,從而自發地產生對他們的擁戴與憎恨。
在山西曆史上,出了“天下第一廉吏”於成龍、“四大清官之首”楊繼宗,著名清相陳廷敬,清白宰相田從典,他們以天下為己任,無論是處江湖之遠,還是居廟堂之高,始終胸懷天下黎民百姓,彰顯著清廉的力量和正氣。可是為什麼今天的山西卻發生了係統性、塌方式的腐敗問題?為什麼僅2014年山西被查處的貪腐官員就多達47人?為什麼山西所轄的11個地級市中有7個地級市查出貪腐官員?……轉身離開閣老院的瞬間,這一係列的“?”號填滿了我的腦海。
殘雪,在緩緩的消融,一滴滴從屋簷滴落在小巷的石板上,悅耳悅目。走出小巷,不足半小時的路程,便是田閣老墓遺址——酒莊嶺。昔日荒草萋萋的酒莊嶺早已成了一片現代化住宅小區,田閣老的諭祭碑,就孤獨地聳立在這片小區間,像一段厚重的曆史記憶,帶著些微的淒涼。這座坐西北朝東南而立的諭祭碑,青石質、螭龍碑首、贔屭碑座,上麵用滿漢兩種文字書寫的碑文,是清雍正帝禦筆親書,記載了田閣老的生平官階及人格操守。隻是,經過三百多年的風侵雨蝕,碑上的很多字已模糊不清。
高大的諭祭碑,在這裏默默地見證著“清白宰相”雖死猶生的傳奇,也讓我看到了時間的痕跡,更感受到了田閣老人格境界的凝重與深邃。人生苦短,盛衰榮辱轉瞬即逝,唯其心誌長久;功名利祿如過眼煙雲,隨時幻滅,唯其芳名千古。
“若為囊橐之計而傾一人之家,任喜怒之私而戕一人之命,則大庾嶺上將同頹齊傾,始興江頭直與流波俱逝。”這是田閣老初到英德時指天立下的誓言,告誡自己為官者當證正直之道,去除貪欲。田閣老的錚錚誓言,可謂吉光片羽,但卻道明了為官的要義:作為領導幹部,隻有清正廉明,一身正氣,才能不為名利所惑,不為聲色所迷,才能堅守住道德操守的高地。隻有時刻把群眾放在心上,把心放在群眾上,多辦利民之事,才能得到人民群眾的真心愛戴,讓人們永遠銘記他啊。
三百年的光陰裏,有多少時過境遷?又有多少人事成沙?生命不過匆匆數十載,每個人來帶世界上走一遭,不過是跟歲月借了一個軀殼而已,從哪裏來,最終都還要回哪裏去。不同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有的人把靈魂留在了這個世界上,有的人把靈魂帶到了泥土裏。所以說做人是件很漫長的事,需要我們窮盡一生的時間來學。在生活中的任何時刻,我們都應該向田閣老那樣,常懷“樸誠”之心,待人以誠,與人為善,體人之心,恕人之過,讓自已以善美的心姿贏得社會、生活、他人的信賴。
風清冽,竹默然,雪落無言,我感覺周圍的時光漾著一種寵辱皆忘的漣漪,一種萬慮俱寧的安謐。站在高大的諭祭碑前,我的心從沒有這樣柔軟過,仿佛一絲若有若無的風都能在上麵留下印痕。屏息凝神,閉上眼睛,輕輕仰起頭來,我用自己的方式向田閣老膜拜,盡管他已經逾越了三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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