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珂:笑臉

我看到過無數個、無數種的笑臉。嬰兒天真無邪的笑，少女拘謹羞澀的笑，少年機靈頑皮的笑，父母欣慰幸福的笑，老師滿意欣賞的笑，老人淡然滄桑的笑……今天看到的微笑是最普通的一種，然而卻震撼我內心。

進入盛夏以來，天氣炎熱難耐。單位組織了以服務井下職工為目的的井口送清涼活動，在長達兩個月的酷暑天氣裏堅持不斷線，我榮幸地有了和礦工近距離接觸的機會。8月14日這天輪到我值崗。按照要求，我提前把一杯杯冰糖綠豆湯涼好，按照涼、溫、熱各一排次序放在井口工作台的一角，等待上夜班的職工升井。八點二十的光景，礦工們陸續升井，他們一臉烏黑，一身疲憊，腳步很重但步履匆匆，那是一種歸家的渴望與親人守候的幸福在支撐著他們的雙腳。對他們而言，井口就是一個休息驛站，勞累了一個班的他們升到井上首先要慰勞一下幹得冒煙的喉嚨，進到井口，將一杯冰糖綠豆湯一飲而盡，那速度，那姿勢，那神情傳遞給我一個信息，這杯在我們眼裏極為普通的水在幹渴的礦工眼裏卻如同佳釀，他們如此享受，我靜靜地欣賞著這一切，覺得自己這一“遞”的動作如此不可或缺。接下來進來兩位群監網員，他們一人手裏提個暖壺，一推開井口工作站的門，首先是摸口袋，往外掏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紙片，這是他們在井下排查的隱患記錄，上井後要交到群監站統一彙總。每次他們手往口袋一伸我就也把手伸出，想把那張紙接過來，展平，但他們固執地要自己做，親手將展平的那張紙隔著工作台上的玻璃窗放到井口的辦公桌上。我知道他們是怕上麵沾染的煤塵把我的手弄黑了。正遲疑間，又進來一位礦工，他對那一溜排列整齊的冰糖綠豆湯似乎不感興趣，而是直奔記錄本而去，原來他們是安全不放心人，按規定，他們每月要排查30條隱患，這是對違章人員進行九關教育中的一關，通過在井下查找隱患，讓他們體會安全的責任重大。見此情景，我急忙端上水，繞過井口工作站的辦公桌，追到他們跟前，輕聲說一句：來，師傅，先喝杯水，解解渴，一會再填記錄吧。他們大多會停一下手中的筆，對我微微一笑。而這時，我發現他們原本疲倦的眼神裏突然就跳出了亮亮的光彩，隨即緊閉的嘴也自然地張開，一抹微笑迅速地綻放開來，滿身疲憊的他們似乎也即刻有了精神。和他們的目光對視，我感覺那是最炯炯有神的目光;和他們的笑臉對接，我感覺那是世上最美的笑容;和他們的大手那輕微的觸碰，莫名地就有一種力量在心裏升騰。我以前也上過夜班，體會過那種累到極致的感覺。下班後，那確實是累得什麼話也不想說，就想蒙上被子大睡。對於好多礦工就是嘴唇動一下，微微點頭，沒有發聲的狀態我很能理解，而我也能從他們眼角泛著的笑意裏感覺“謝謝”兩個字已自然地從他們心裏流淌出來。

兩個月的送水活動很快結束了，但在內心，卻依然想站在井口為升井的職工端上一杯涼熱適中的水，讓自己的一個動作、一個微笑洗去他們一個班的疲憊。如果說這兩個月的送水服務中，職工收獲了貼心和滿意，在我則收獲了我們礦工最純真最動人的笑，那種笑不含任何雜質，沒有一點功利，不如空姐、高級酒店服務人員必須露出八顆牙的微笑標準，但他們的笑如此長久地在腦海縈繞，時時讓我感動讓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