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和燁:洗 塵
她說,不知為何,我後來很少想起哪一天,但屬於它的記憶,有時會突然刺入夢靨,讓人渾身一凜,不知道人生已經行至何處。我記得那些簌簌白色花樹,融入夜色發出光芒。漫山遍野的花朵,失去白日急躁劇烈,在月色中寂靜如同大海。晚上覓食的夜鷺,在遠處湖邊發出刮刮深沉叫聲。一輪皓月,無限清輝。
人與花,花與月,月與地,地與空,兩兩相望,意興闌珊。隻覺得所有語言俱化為烏有。天地渾然一體,萬物昌盛寡言。
青石板小巷,大院宅落,牆頭探出薔薇花,集市,濕潤清透空氣,樸素日常的生活氣息。其他城市的人,來臨遠旅行,熙攘一陣便也走了。新的人重又抵達。臨遠從未在寂寞中空落,也不在熱鬧中忘形。如同一個午夜遊樂場,即使燈火通明的盛會接續不斷,依舊是與世間喧囂有隔離的所在,它是世人相接無礙的遺世獨立。
她說,這裏如此之美,可否停留。
他說,不,這不是我們的終點。
她說,定山,我與你說過的話依然正確,世事無常,人生短暫。我知道情愛如同晨間露水稍縱即逝,但即便如此,也一定要得到它的存在。生命苦痛和悲哀太多,哪怕一絲光線滲出,也是我的所求。
她給定山撥了電話,這是她此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理性淡然,缺失情感卻不需要也無知覺。她神誌愚鈍,不知道對他說什麼,但卻必須要有一個人說話。在輕柔的絮語中,她被溫暖的毯子包裹,漸漸困意襲來。
她說,十年前的這個時候,世界對我來說就像是個寂靜的曠野,我孑然一身。正因為如此,夢境就是我唯一的現實。我原諒這個同樣孑然一身的世界。抽屜裏泛黃的素描畫應該是她在倫敦念書時所畫,背麵有一首詩歌:
你是城堡,我要把它稱為沙漠
夜裏隻有這聲音,看不見你的麵目
當你倒在這貧瘠的大地
我要把承受過你的閃光叫做虛無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她說,生命短暫,時間有限,盡量去別處看看,選擇喜愛的地方停留。
我說,不,我們都是世界冒險家,哪有什麼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