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盼團圓

外婆已經很老了，對什麼事都已經不在乎了，唯獨喜歡坐在高腳椅上眯起眼睛靜靜的享受陽光，有時也跟我聊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

有一天，外婆自言自語道：“你別看我在這打盹，其實我是在想事呢，想那會你還是個小丫頭，常常背著你，搖來晃去，哼著搖籃曲……”

過了一會，又聽見外婆說：“這麼好的陽光是不常有的”隨後，又繼續眯起眼睛享受她的陽光，像是在品悟著一本優美的書。”

聽了外婆的話心裏竟泛起一絲細膩的感覺，好像是一杯涼了的咖啡，被人用小小的湯匙劃出一個淺淺的卻又久久不散的漩渦。於是，迎著陽光，像外婆那樣眯起眼睛，一絲一絲，赤、橙、黃、綠、青、藍、紫，每一縷陽光都傾寫在眼前，不斷跳躍著，漸漸的，漸漸的，我的思緒飄的很遠很遠……

如今的外婆一頭的短發像罩一了一層白霜，一雙大眼睛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那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皺紋，手上的關澤也消失了。外婆經常會在她坐的椅子上睡著，噘著嘴，像是調皮的孩子。看外婆睡著的樣子，是我經常做的但卻沒有原因的事，從她安靜的熟睡的臉上，我讀得到她的孤單與寂寞，而每到這個時候，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心口有大片大片的憂傷滑過。

我知道其實外婆所盼望的不過是一份團圓，希望她的兒孫能夠有一絲對她的牽掛，能夠記得她，能夠常常回家陪她說說話，能夠讓她不再覺得寂寞，。但是我們做的無非是給她買身體上需要的東西，總是說著要好好孝敬她，說著愛她，真正做到的卻是寥寥無幾。我們從來都不曾注意到過當我們離開的時候，外婆臉上的憂傷與失落，她笑著說要我們一路小心，可我們卻從不回頭，不敢回頭，因為回頭會看到外婆臉上失落的表情，那種讓人心疼的表情。

記得孩提時，我拉著外婆的衣襟，邁著幼小的腳步，望著頭頂上飛過的一排排大雁和腳邊滿地的落葉，我曾問外婆：“秋天那麼好，大雁為什麼要南飛?”“秋天那麼美，黃葉為什麼要飄落?”外婆笑著看著我，“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

走出混沌，翻過多彩的季節山坡，讀著“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我領略了“層林盡染”的火紅，也漸漸感受到了“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淡淡憂思。

或許是在外麵生活的太久，每逢團圓的節日心便也變得躁動起來，越來越期待著回家，越來越思念家鄉。開始期待圓滿的團圓，期待心的回歸。越是覺得孤單，那顆心便也越往自己覺得最溫暖的地方靠近，而那個溫暖的地方，便是家。

我們都需要在親情中感受溫暖，縫補傷痕，彌合傷痛，訴說心曲，積攢能量。

每逢過年，看到全家人相偎而坐，聊聊家常，敘敘別情，分享一年得失辛勞，這是一年中最幸福溫馨的時刻。外婆的嘴巴就不會停下來，她會說些柴米油鹽的瑣事，再多的話都掩飾不住的是臉上的歡喜。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便會鋪展開一個燦爛如花的笑容。

人生不過是家居，出門，回家。我們的一切情感、理智和意誌上的追求或企圖不過是靈魂的思家病。一道“你幸福嗎?”的考題讓國人柔腸百轉，其實幸福，其實就是一種平淡的、共享的、真實的生活狀態。是一種曆史傳承，更是一種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的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