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誌鵬:弱水三千
在這片曾經浩瀚的土地上,依稀望得見勤勞樸實的姑娘,牧民悠長古老的笛聲,孩童們嬉笑水邊打鬧的身影。多少年後,時間在雲端之上掠過渺遠的蒼穹,星鬥轉過了千百個輪回,屋宇不在,人煙彌散,曠古的歌謠不知還在誰的唇齒間回蕩,留下的不過是叢林裏一曲蜿蜒鬥折的溪流,從亙古流向未來,從意氣風發的少年流向滿頭銀發,步履蹣跚的頹頹老者。
時間在怎樣地行走?數十年,千百年,上萬年不過如白駒過隙,山頭的鼠曲草開過了一季又一季的爛漫,林間的加利樹如一崇高嚴峻的聖者,凝視著物換星移的宇宙,花開花落的人生,你若想與它一起冥想,一起朝聖,那便是極好的。倘若不願,也自沒有人會逼你。然而你在與不在,它就在那裏,屹立著,從而立到古稀,滋養著世世代代的土地與人民。
這條“沒有曆史負擔”的石子路,靜靜地訴說著遼遠的時空,漫長的曆史,壯麗的生命,徘徊在曆史與現實間,你一定會體會到這種亦真亦幻的感覺,即使山村的衰落源於那場慘烈的屠殺,在山的撫摸,水的流淌裏,也顯得溫柔了許多,更多則是綿長的感傷和穿越時空的思考。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耕種的農民,織衣的少女已換了幾代人,山野的鹿群也漸漸興盛又漸漸衰亡,最終隻剩下一隻偶爾出現,這美麗的獸,如同下凡的神仙,給予人類最後的恩澤。不知多少日子後,我們如今生活的土地也不再是今日的模樣,我們所愛的人和土地,早已變了春秋,流水落花春去也,再回頭怎奈天上人間。
戰爭與硝煙,殺戮與屍骨在人類的曆史上可怕但又不可避免。那些妻離子散,流過的血縱然悲情殘忍,但大自然則在悄無聲息間,在一圈圈的年輪裏,溫柔地撫平這些印記,讓苦難得以安息,讓靈魂在最美的風物間舞蹈。
再偉大的生命,也有消逝的一刻。再輝煌的曆史,也會隨著光陰成為頁頁泛黃的文字,不痛不癢。生命於每個人來說本身就是自然給予的偌大的恩惠,那便在有生的時刻,謙卑地如同山野的鼠曲草一般,像山那樣質樸的思考。那些所經曆的以及即將經曆的滄海人生,定會在不久遠的未來化為三千弱水,潺潺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