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鴿:謊言
“這個人就是娘,這個人就是媽.......”手機裏傳出熟悉的響鈴聲,張山看著手機,手卻遲遲伸不出去。這個時間能打來電話的,一定是千裏之外的老娘,一月就這麼一次,三年了,雷打不動,這是他離家時與老娘的約定,每個月要互報一次平安。以前的這一天他總是早早幹完手頭的活,待在工地的窩棚裏,捧著手機等電話,第一聲鈴聲響起他就飛快的接起,生怕老娘等的太久了。他知道,老娘給他打一個電話不容易,要走上四五裏的山路,到鎮上的郵電局打,娘眼睛不好,走路磕磕絆絆的,這點路也要摸索上大半天。每次通話都不敢說上好長時間,隻是聽聽對方的聲音,互相報個平安,這他也知足了,隻要老娘平安,他的心就踏實,再苦再累都不覺得。三年了,他省吃儉用,從不亂花一分錢,沒給自己置辦過任何東西,身上的衣服是工地一成不變的工作服,腳上的鞋爛了鞋幫,還露出了大拇指,他用炮線紮了兩道繼續穿。唯一買的一件奢侈品,就是這個手機,剛來的時候,與老娘的通話工具是離工地三百米處的一個IC卡電話亭,後來電話亭拆了,他就將同窩棚工友的電話號碼給了老娘。半年前,工友換了新的手機,五十塊錢連號帶手機都處理給了他。
再一個月就三年了,跟娘說好的這個年就回家,帶上錢給娘看眼睛。可現在.......,伸出的手縮了一下,又快速的伸了出去,剛按下通話鍵,就聽到了老娘那急切的聲音:
“山子,山子,是你嗎”?
強忍住眼眶裏的淚水,他故作輕快的說:“娘,是我,山子。娘,我上班挺好的,老板對我可好了,吃得好,住得好,頓頓都有肉,我下午吃了四個白麵饃呢......,娘,我今年又回不去了,工長留我過年看工地呢,給雙倍工資,娘,你的眼睛咋樣了”?
“山子,娘好著呢,剛做了一身新衣服,年貨也都備好了,滴了你郵來的眼藥水,娘的眼睛亮堂多了,又能給我娃做鞋了,山子,我娃吃的壯壯的,別操心娘,知道我娃過的好,娘就放心了,娘掛電話了”。
聽到話筒裏傳出嗡嗡的忙音,張山把頭埋在棉被裏,嗚嗚的哭出了聲。從高腳架上摔下來有半個多月了,右腿還是一點知覺都沒有,老板已經有一個禮拜沒來了,醫院的催款單壓了厚厚一疊,唯一寬慰的是,娘的眼疾好轉了。可是,他看不到那條崎嶇的山路上,年邁的老婦用棍子敲著地,摸索的向前走著,渾濁的眼睛裏看不到一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