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天唱
我帶著對生命的敬畏,對安全的敬重,對文字的虔誠,於2014年5月26日上午來到了全國煤礦安全生產警示教育基地山西同煤集團白洞煤業公司的老白洞。上個世紀的1960年5月9日13時45分,一聲霹靂巨響,讓這一時刻在曆史的時空上定格,成為了震驚中外的霹靂之聲。
順著一條白色的廊道前行,很快就看到了一座直向雲天的天然大理石紀念碑。白色廊道就像一條陽光隧道,為礦工導引溫曖,導引光明。是的,那些逝去的礦工兄弟太需要這溫曖與光明了,隻有這樣你們的亡靈才得已寬慰。我站在碑前,凝視著巍峨挺撥、高大肅穆的紀念碑,莊嚴與凝重感頓生。紀念碑高13.45米,是以那天02manbetx.com 發生的時間為標高的,以示銘記。碑身由黑白雙色大理石砌成,寓意為天地合一,白色為天,黑色為地,白色是礦工向往的藍天,黑色是礦工勞作的礦井,白色是太陽,黑色是煤炭,煤炭是礦工送給人間的太陽,是礦工將黑色轉化成了白色,為人間帶來了光和熱。紀念碑是礦工形象的具化,濃縮了礦工的神、魂、情。我專注著這些生命的印痕,專注著這份平凡、普通的軒昂之氣。碑的正麵工整地書寫著“五九02manbetx.com 殉難礦工紀念碑”11個大字。字跡蒼勁有力,古風古韻,就像礦工的風骨。背麵是鍍金的碑文,文字端莊秀麗,爾雅、恭溫、內含,就像礦工的脾性。
54年前的那聲轟然巨響,我就在54年前一個炎熱的午後聽到了。那時我還是一個隻有三歲的孩童。但母親緊張的神色和低沉的表情還是讓我記住了當時的情形。母親邊擦眼角的淚水邊說,老天爺真是作孽呀,一下子就是兩個人,頂梁柱抽了,這些家的人以後可怎麼過呀。後來再聽到和能記住的一些什麼就是:大同白洞煤窯、爆炸聲、霹靂聲、火光、濃煙……之類的話。
不久後的一個陰雨連綿的早晨,幾聲清脆的炮仗孤伶伶地劃破了陰霾的天空,我從炮仗聲中驚醒,發現母親從柴房裏抱了一些柴火攏在了臨街的門道裏,母親把一合火柴放在我手裏囑咐道,聽見吹打聲過來了就喊娘點柴火,可別落在棺材後邊。我不知道什麼是棺材,當我喊娘的時侯,好多人抬著兩隻大黑匣子已臨近門前,母親匆忙中將火點燃,街兩邊的門道裏依次燃起了一堆堆火焰,形成了兩道火牆,濃煙彌漫了整個街道,忽高忽低,忽長忽短的焰舌將門道攔截的嚴嚴實實,讓一切怕火的東西避而遠之。黑匣子在泥濘的街道上穿行,顯得沉重而艱難。這樣的笨重還招來了一些人的羨慕,有人說,到底是侍候公家的人,瞧這材多麼厚實。盡管下著蒙蒙細雨,送葬和觀看的人還是不少,兩隻笨重的大黑匣子的四周被白色圍繞,白色的孝衣,白色的紙錢,白色的花幡,連那嗩呐和笛笙裏吹出的苦伶仃調也顯得那麼蒼白、乏力、低沉、悲愴,凝固在街巷之上,凝固在人們的心靈之上久久不散。那些紙錢花幡全被打濕,孝衣也在滴水,全部都是落淚的樣子,比這雨天還濕。一個單薄的小男孩穿著寬大的孝衣吃力地扛著花幡,周邊有大人幫扶著,滿臉都是淚水幹涸的痕跡,眼裏再沒有過多的淚流,眼神顯得空洞、迷離、茫然,無助。幹啞的嗓子喊出的爹啊…爹啊…已經細若遊絲。一個中年女人更是披頭散發,泣不成聲,有幾次昏厥過去。圍觀的人們也發出了悲慟抽泣之聲。白色的孝衣被濺上了斑斑點點的泥漿,烏黑的棺材也被塗上了同樣的色斑,像從心裏滴出的血跡。這是一個子送父、父送子、妻送夫的悲慘場景。那天的這濕、這黑、這白、這聲音、這淚水、這眼神是那次轟天巨響的傑作。巨大的火光與濃煙將這一天烤化成了一件存留於世的血色瓷器。
我緩步走向13根漢白玉羅馬形立柱支撐的展覽大廳,心髒加速了跳動,我不知道我會看到怎樣的一些身影與符號。然而展廳內保存的印記與符號並不多,要尋覓他們的足跡隻能到一些資料中去找了,隻是有幾張逝者生前的照片在那兒靜靜地懸掛著,一位是殷國成礦長,37歲。一位是副礦長王泰,36歲。另一位是楊貴成副礦長,29歲。他們都是英年早逝,在火光中早早地走完了自己的生命曆程,使生命的黃金時段在這裏終結。如果不是那次的火光,還有多少輝煌,多少奇跡會在他們不平凡的年輕生命裏變成現實,然而這一切被那聲轟然巨響,騰空烈焰劃上了句號,變成了幾張靜默無語的遺像,成為了這空曠大廳的主人,默默無聲地守侯著,守侯著歲月的轉去輪回。
空曠的大廳行走起來似乎並不暢步,而且有些擁塞之感。是的,這裏不僅隻有3位礦長,還有681名工友與他們相聚於大廳之內,與他們共同守候著屬於別人的時光。忽然我的眼前從3位礦長的遺像上幻化出了681張陌生而又熟習的麵孔,這麵孔是那麼的鮮活生動,有青春陽光型的、有沉著穩健型的、還有睿智成熟型的。有的笑容憨厚、有的莊重樸實、有的幽默風趣,有的英氣勃勃,有的陽光帥氣,有的朗朗瀟灑,有的拘泥靦腆,這是世界上最深動豐富的容顏圖。我正準備用相機記錄下來,忽然這些生動的麵孔變得扭曲起來,扭曲的幾乎達到了猙獰痛苦不堪的程度,684張生動的麵孔被一下子濃縮成了一張痛苦致極的麵孔。這種濃縮緣於那聲無異於原子當量的轟天巨響。
這張濃縮的麵孔延伸到腳下的土地,土地巨烈的抖動起來,抖動的尤似翻江倒海,隨著這抖動,30米長的兩股巨焰從15號、16號井口噴簿而出,烤化了天空,燒毀了白雲,將井口地麵的建築設施夷為平地。此刻我感覺到,在這顫動、火光、濃煙中,我與這些扭曲的麵孔同時扭曲著,茫然、懵懂、焦急、可怕、慌亂、痛苦、絕望、呻吟、寫滿了麵部,火光、血光把井下塗成了紅色。
井口亦是慘不忍睹,哭泣、呼喊、嚎叫聲一浪高過一浪,聲嘶力竭。有人失去了理智,衝撞著要下去營救親人。井口一下子變成了淚水的海洋,喊叫的海洋……
684個跳動的生命被靜止了,不管有多少的不服、不甘、不死心、不情願,最終被烈火烤化成了無奈與無助。多少高過雲天的理想、打算、計劃、設想、希冀隨著684顆心髒的停動劃上了省略號。
省略的自然被省略去了,省略不去的就那麼永遠存在著。門口那雙期盼的眼神依然在日月風霜中恒久的期盼著,坑上那桌等待的飯菜溫熱猶存,杯中的老酒還乏著誘人的香氣,郎呀、哥呀、兒呀、爹呀的呼喚依然清晰可辨。684個生命裏有初為人父者、有初為人夫者、有的為人之子,有的還是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夥,他們的單純,他們的愛戀,他們的癡情都未能感動那場災難,災難無情地奪走了一切。
一陣清風吹來,風鈴發出了叮叮當當的清脆之聲,為這肅穆的廳院帶來了生機。這聲音似乎也是684名相聚在這裏的英靈發出的。是的,今天的同煤已今非昔比,一個雙千億的現代化、綜合型的煤炭能源大集團正在崛起,一個安全的、人文的、科技的、高效的、綠色的、環保的、誠信的、道德的、和諧的、持續的、大美的同煤已經展現在我們麵前。這不正是你們曾經的希冀和為之奮鬥的目標嗎。(作者:同煤集團雁崖煤業公司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