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曉:有些思念不必說

五一，沒有放假，一切照舊。清晨起來，窗戶上沒有明亮的白，顯然是變天了。推開窗，小雨正濃，密密麻麻，落在柳葉上，柳葉更綠了;落在花朵上，花更豔了;落在泥土上，泥土鬆軟了;落在行人的傘上，傘上的花紋更加細膩了。我本不愛雨，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步行上下學，每逢下雨，路上到處是泥水，行走非常不便，有時還會摔跟頭，弄得滿身都是泥。雨，在我的童年，少年並沒有詩人筆下的那種浪漫：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反而是一種負擔，一種麻煩。後來，長大了，對雨的情懷也慢慢有了變化，那是一種用語言說不出的感覺，靜靜地，默默地，沒有惆悵，沒有喜悅，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此刻，我站在窗前，外麵的雨依然飄飄灑灑，整個視野一片安靜，如我素淨的心。

有文說，心若不死，被烈火燒過的青草地，也會重新長出芳芳青草。看看又是一年春風綠，單位大門前那片黃土地早已綠影婆娑;低低矮矮的草，高低不等的沙柳，還有新栽種的柏樹，在雨中靜默著，像是守望一種心事。看著它們，忽然就想到一句話;當春風再次吹來時，你揚起的是怎樣的一張麵孔?笑顏盈盈、生機盎然、愁眉苦臉還是無所畏懼……這些草木用行動給出了答案，它們揚起的是一張頑強的，倔強的臉。盡管風霜曾經剝奪了它們的容顏，摧殘了它們的軀體，在春風來臨時，它們的心依然火熱，並迅速發芽生長。

當往事成為雲煙，包括曾經的苦難，傷害、欺騙，或者美好、真誠、溫暖，都不應該成為繼續前進路上的絆腳石。因為，所有的苦難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遠去，一切的美好都應成為路途中的感恩，心若向陽，無懼悲傷。

在一幕雨簾中，我靜默著，窗外的房屋、樹木、炊煙、天空都靜默著，整個世界似乎都是寂靜的。細雨洗刷著天地間的灰塵，滋潤著萬物，大地熟睡了。如果你細心聆聽，就會聽到，有一種聲音來自天外，那細雨如絲就是高低起伏的音符，它們合著微風，伴著偶爾的腳步聲奏起了絕美的，樸素的樂章，蒼穹廣闊。看著窗外的雨，柔軟在瞬間散開，如一朵花被打開，向四周伸展，那樣子，果真極美。這樣的雨會不會是喚醒生命的使者，我趕緊搬起了那盆疏於打理，幾近枯萎，快要死掉的榕樹，把它放在窗台外麵，希望借助一場的雨的滋潤，讓其重新獲得生命。生命因水而美麗，在一場的雨的澆灌下，幸福的情懷也許隻是一次靜默的凝望，一個小小的舉動，一個或許不能實現的願望。

春深，夏來時。總有許多留戀，留戀春夜的細雨無聲、柳葉細長、燕子啄泥、桃花盛開以及母親那雙潮濕的眼睛。順手撥通電話，母親的聲音如雨一般輕柔，她說家裏也下雨了，雨挺大，她正在準備早飯。我們閑聊了一陣，她一再叮嚀我，家裏都好，讓我安心，不用老惦記她，要照顧好自己。五月的第一個早晨，一段被雨淋濕的對話，一條被雨淋濕的路就是一條人生的歸路，在這條路上，無論你走多遠，在哪個角落，有著怎樣的心情，隻要撥通家的電話，就能聽到溫暖的聲音。

雨還在繼續，我坐上去單位的車，眼睛看向窗外，路上有無數的傘在徜徉，像是一朵朵流動的花。多年前，我也曾在雨天，撐一把傘遊走在城市的某個街道上，或行色匆匆或腳步慢慢。對於城市的人來說，下雨與否不過是一次空氣的淨化作用，或者是一場降溫劑。他們不會了解雨水對農作物的作用，對靠天吃飯，靠莊家生活的農村人的意義。雖說時代進步了，科學發達了，現代的農業生產有了許多改善，但還是沒有完全改變某些地方靠天種地，靠天吃飯的現狀。我是從農村來的孩子，我了解雨水對農人的重要性，農村人不會關心雨水是否打濕衣裳，不會在意泥土弄髒鞋子，他們關心的是這場雨過後，玉米就發芽了，麥苗就抽穗了，瓜果蔬菜也就長大了。所以，那麼多年，即使那樣不喜歡下雨，我一直守口如瓶，我怕我一開口就會讓父母傷心。

這些年，在家的日子越來越少，兒時的一些畫麵卻越來越清晰。比如在一個雨天的早晨，自己穿著一雙紅色的小雨鞋，在雨中撐開一把傘，背著書包從門前的那條小路走向學校，有時轉過身，就能看見自己那小小的，深淺不一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學校門口。還有奶奶給我送午飯的樣子。記憶中的雨天，其實是溫情的，大人們不用上地幹活，我放學回來也可以隨意做一些小孩子的遊戲。往事如舊書，頁頁都泛黃，卻收藏著最觸動心弦的故事。一直都在想，如果哪天，我真的累了，我一定不會去一些陌生的地方，我的腳步隻會走在回家的路上。在那裏，我的心才可以安靜下來，眼睛才能清澈起來，語言也會變得多一些。因為，最初的夢和最終的夢都會在那個地方停留。

撐開雨傘吧，走出家門，你會看到各色行人從身邊經過，一樣的天氣，不一樣的表情，不一樣的步伐，不一樣的風姿，還有不一樣的婉約，都會讓雨天變得豐滿起來。或者撐一把傘，從村西頭走向村東頭，經過一排排梧桐樹，讓雨滴從樹葉間下落在傘上，你會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然後自然的想起一段很遙遠又近在遲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