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捷:悔棋

悔棋

小說

玲煤技校畢業後，原在礦務局機修廠當工人。

玲年輕、漂亮、文靜、純樸，平時話很少，是廠裏有名的女車工。那年廠裏接手了一批外來加工原件，為在限期內完成，玲不分白天黑夜埋頭苦幹，一人就能頂上兩人，做出的活是又精又細，用戶非常滿意，廠裏效益也增收不少。

一天，玲下班回家，鄰居大嬸給她介紹了個男朋友。小夥子的老爸在城裏當大官，瘦高個兒，英俊臉，剛從大學畢業，老爺子就叫他到下麵鍍金。一陣吹噓後，他便問玲在廠裏做啥，玲話在心裏沒轉彎就脫口說出站車床的。小夥子看著倒洋不土的玲，搖搖頭，沒在再說什麼就走了。

玲平靜的心湖，被這天外飛石，擊起了層層漣漪，一想起那小子的臉色，就有一種被人看不起的屈辱感……她特羨慕職工醫院裏的護士，被人稱之為白衣天使;幼兒園的阿姨，也被尊敬成老師;還有機關裏混事的姐妹們，穿戴時髦，工作輕鬆，走在人前也格外體麵。玲對她那份本來得心應手的工作，便有了新的看法。

不久，機關到基層挑人，玲抓住機會，憑她的長像和表現到廠部當上了接待員。

玲第一天上任，就有一位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玲以前從未麵對麵的見過大官，一緊張就把滿滿的一杯茶不偏不斜落在了那位領導賊亮的皮鞋上，茶葉潤濕了褲腿，茶杯摔碎不說，連那位領導的一隻腳也受了點輕傷。當時廠長在場，搞得場麵十分尷尬。上級領導雖說了些不介意的話，但玲卻出了廠裏的洋相。從廠長的表情上，玲感到廠長很不高興。

在機關裏工作，玲感到吃力、辣手，她太實在了，學不會機關裏混事的絕招，常吃虧、碰壁。

一次，一個風撲塵塵的外地中年婦女，來廠裏追欠款，廠長隱退、主任溜掉、秘縮書腳，隻有玲硬著頭皮頂住。玲先給婦女講述廠裏的困難……可經那婦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說：什麼廠子要倒閉，工人要下崗，成百上千的鍋兒要吊起打蕩……玲心軟了，軟得競把她帶回家中，換上自己的衣服，好酒好肉地款待，還連夜帶去了廠長家。廠長又氣又急，連聲罵玲：笨蛋、笨蛋……後來主任又訓她，秘書也在背後奏本，廠裏的工人都說玲是“賣國賊”。爾後，每每見到廠長、主任、秘書時，玲心裏就怯火、發慌、很不自在。

玲愈來愈感到高處不勝寒，孤獨和空虛終日圍困著她。玲懷念自己當車工的日子，那活雖苦點、髒點，但自在、踏實，從沒挨過訓。一次她代表廠裏出外參加技術比武，得了第一名，為廠裏爭得了榮譽，自己還捧回一個燙金的紅本本。現在進了機關，按理說該如願以償了，可她反倒不自在，處處要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一日下班路上，玲見兩老人，為一棋子在棋桌上爭的臉紅脖子粗。玲去勸解。一老人指著棋盤中的車說：我就錯走了這步，乃製舉棋艱難，全盤輸掉，讓我悔一步，結局會完全不一樣……

玲呆呆地望著棋盤中的車。想：自己在人生的棋盤上，是否也走錯了一步。經過反思後，她覺得自己就適合當車工，根本不是做接待員的料，於是她打了份申請報告。

玲重新站在了車床邊。後來她又做出了許多成績，廠長在先進表彰大會上表揚她時，玲苦澀地笑了。

其實，玲還是原來的玲，這一點她自己最清楚。

作者：張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