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君:禮物
禮物
如此幸福的一天。
霧早就散了,我在花園中幹活。
蜂鳥停在忍冬花上。
塵世中沒有什麼我想占有。
我知道沒有人值得我去羨慕。
不論遭受了怎樣的不幸,我都已忘記。
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人並不使我難為情。
在我身上沒有痛苦。
直起腰,我看見藍色的大海和白帆。
----《禮物》切斯拉夫·米沃什
切斯拉夫·米沃什晚年所做的這首詩,仿佛讓我對人生有了一種不能言說的觸感。這點滴的感受,都源於他顛沛流離的一生,源於他90歲高齡時,仍然堅持寫作到夜晚。他說,“到了這種年紀,我仍然在尋求一種方式、一種語言來形容這個世界。”我想,這個世界也需要他。
幸福總是相似,不幸卻各有不同。米沃什在經曆了三十多年的流亡後曾說:“流亡是一切不幸中最不幸的事,我簡直墜入了深淵。”沒有人知道他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就像我們無法體會他的不幸。雖然命運給了他無盡創痛的記憶和獨自承擔的不幸,但他還是要直起腰,麵對上帝賜給他的禮物。
上帝對每個人是否公平,不得而知,但時間對每個人都絕對公平。不知道從何時起,我竟開始感受到時間的快慢,無論是從父母的眼角眉梢,還是從自己的點滴變化,都會有種不安的感覺時不時跳出來告訴我:你已經從父母眼中的孩子,變成了自己眼中的大人。我明白在這世間,我想占有的越多,就越會讓我不安,越是羨慕嫉妒其他人,就越會讓我跌入無盡的負麵情緒,欲望就像無法遏製的魔鬼,它讓人有了心魔,開始忽略親情,忘記責任,失去自我。
有人曾說:在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當中,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產生世界性的影響。而且,在那些對人類當代文化產生影響的作家當中,他們的身份往往是詩人。米沃什是1980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也是對當代世界文化產生重大、持續影響的一位詩人。另一位諾獎獲得者布羅茨基稱他為“我們時代最偉大的詩人之一,或許是最偉大的”。
米沃什用最一首幾乎不需要任何解釋的詩,就讓我們明白了他活了一輩子才悟出的生活智慧,就此而言,他是偉大的。米沃什是經曆了怎麼樣的洗禮,才能擁有如此淡然的心態,才能忘記所經曆的種種不幸,才能擁有麵對故我今我的從容,而後才能懷著平等、博大的胸懷尋求一種方式、一種語言來形容這個世界。想來,我們所經曆的,定不比詩人所承受的重,他亦可放下一切,讓自由之光無畏綻放,而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依然沉浸在過往和不幸中掙紮。自問,是什麼讓我迷失彷徨,是往事的羈絆還是前方的未知,是滿路的荊棘叢生還是生命的遙不可及。米沃什不談哲學,隻告訴你將它放下。所需要的,就是彎腰努力,直起腰,就能望見藍色的大海和白帆。
我想,我們需要以一種嶄新的姿態,麵對周遭的世界和自己的人生,開始斷然舍棄名利得失、徹底超脫陳年舊事,不斷地自我覺醒,才能活出米沃什般所能擁有的最深刻的生活智慧,享受上帝賜予每個人的禮物。(鄭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