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心宇:與軍人有關的日子
周末和朋友一起吃飯,準確的說他們分別是我愛人的戰友和他的妻子。席間,餐廳應景的放著《說句心裏話》、《小白楊》之類的歌。愛人衝著戰友一笑:“該不會是你點的吧?”戰友更是一臉燦爛:“我確定不是!”他們的話輕描淡寫,可我卻被這種氛圍帶回了從前,從前那段與軍人有關的日子。
愛人的部隊在秦嶺山下,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滈河正從他們的腳下緩緩流過。第一次踏足那個地方時,滿眼的綠和清澈的水都讓我從心底裏往外感到愉悅與舒暢。
營區跟我想象當中的還是有些差距的。一個小小的院子,一棟略顯單薄的二層小樓,幾間平房,十幾個車庫,一個好大的操場就是他們全部的領地了。看到這些,我笑著說:“這點地兒還真不值當讓政府給你們立塊‘軍事管理區’的牌子!”愛人一臉嚴肅地說:“占地麵積的大小與我們的事業無關!”他這一句完全沒道理的話卻讓我找不到話回應,這可真的是秀才遇上兵了!
就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我第一次被好多小戰士喊著“嫂子”,第一次知道了胸前的資曆牌是怎麼個看法,第一次看見那麼多輛被塗的花花綠綠的通訊車,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走進部隊的食堂去吃飯,第一次在炊事班的大操作間裏包餃子,第一次在操場上在一群人起哄的聲音中被逼與愛人合唱,第一次和穿著軍裝的人在月亮底下發呆,第一次在自己開墾出來的荒地上種菜,第一次拎著一筐戰士們自己種出來的蘑菇在集市上叫賣......
部隊營房少,結了婚以後愛人就在營區附近的老鄉家租了間二樓的小房間給我住。小小的一間,裏麵隻有一張床,三張辦公桌,一個茶幾,兩個床頭櫃。愛人充分發揮他多年在外獨自生活的優勢,買來幾塊布和一堆雜物,一個下午的時間小屋就有模有樣了。當晚我們用從家裏帶去的鍋碗瓢盆,把從小鎮上買來的菜在電磁爐上艱難的湊齊了八個菜,再加上戰友提來的酒,我們熱熱鬧鬧在家裏吃了那頓“入夥酒”,那之後我便正式加入家屬的行列,陪著愛人一起在小鎮生活。
因為離營區隻有一百做米的距離,所以我的作息時間也毫無疑問的跟愛人保持同步,一切行動以號音和哨音為準。六點四十起床,七點出操,十二點吃午飯,一點四十起床,五點半吃晚飯,七點看新聞聯播,九點晚點名......還要時刻保持警惕,無論何時何地聽到集合哨立馬歸隊集合。有一回愛人的幾個戰友來家裏吃飯,我剛把菜炒好坐下準備開飯,尖銳的哨聲忽然想起,與此同時除我之外所有人的手機都是收到短信的提示音,我還沒反應過來,所有的人瞬間消失了。隻聽見飛快的下樓聲和幾個簡單的詞“緊急集合......晚上不要等我。”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我都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拿著瓶酒,邊喝邊吃,邊吃邊喝。據愛人說,他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像隻醉貓一樣臥在床上了。後來我問他有沒有生氣,他說不生氣,有點心酸,覺得我像隻流浪貓。雖然我覺得他說我像醉貓的話有杜撰的成分,但他心疼我的話還是讓我很受用的。
小屋的夏天挺熱,但一台空調扇就能解決大問題。可到了冬天,可真是讓我犯難了。山裏氣溫很低,房子又四處透風,即使我穿的像隻棕熊一樣,也沒辦法讓自己把手從溫暖的袖筒裏伸出來。萬般無奈之下,愛人從集市上搬回了爐子、煙囪和無煙煤。在房東和戰友的幫助下搭好了爐子、煙囪、點著了煤。看著那紅紅的爐火,我的眼淚竟然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掉在爐子蓋上發出嘶嘶的聲音,說不出原因,我隻能解釋說是因為長期受冷的鼻子被暖氣暖的有些不適應。爐子有了,房子的溫度上去了,可新的問題又來了。愛人是南方人,我從小就生活在有暖氣的房子,生火、封火對我倆來說竟成了每天需要攻克的難關。為了生火我們可是想盡了各種辦法!用報紙裹了黃油燒著再放劈柴,用房東晾幹的玉米芯引火,用空調扇當鼓風機使勁吹爐膛,找房東去拿燒過勁兒的蜂窩煤引火,甚至讓愛人在營區負責燒鍋爐的小老鄉用小推車推來一些燒的正好的鋼碳......為了生火,我們也是拚了。生活的問題解決了,封火的問題又來了。隻要是我負責封火,一準兒把火給悶死。在曆經了十幾次的失敗後,愛人終於對我下了最後通牒“馬同誌,請你以後不要再進行封火這個動作了,否則你自行解決生火的問題。”好吧,不讓封就不封吧,於是乎一整個冬天我的小屋裏一直是春意盎然,爐子上始終燉著一鍋湯,就算無煙煤消耗的速度稍顯快,就算我一直在小屋裏貓冬,除了買回好多無煙煤讓我放心燒,愛人就隻會誇讚我煲湯的手藝好。其實不是我的手藝好,也不是冬天真的不再冷,隻是人心暖了之後看到的這個世界也會是暖暖的。
由於一些不能為老百姓所道的原因,那個冬天之後的春天,我就離開了營區,離開了小鎮;也是在那一年,愛人脫掉他穿了十幾年的軍裝,轉業到了地方。我那段與軍人有關的日子,也一並結束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沒有人的軍裝會穿一輩子。同我以往所有的經曆一樣,那段與軍人有關的日子被我放進了記憶,隻能時不時給年幼的女兒說她的爸爸曾經是一名軍人。
“媽媽,爸爸是解放軍嗎?”
“對呀,爸爸原來是解放軍。”
“那爸爸當解放軍殺壞蛋嗎?”
“你說呢?”
“爸爸是好解放軍,專門殺日本鬼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