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湘怡：淺秋

細雨，微涼。

淡淡的天，淡淡的心情，淡淡的身影。

接近中午的時候，到了出生的地方。之所以稱之為“出生的地方”，而不是“家鄉”，隻是因為這個地方是我八歲以前生活的地方。於我，不算“闊別多年”，也不是“背井離鄉”，自然不能稱之“家鄉”。

遠遠的，望見了村子的輪廓。地裏的稻子已經結了穗，大約一米多高了，綠綠黃黃，便想起了最初離開的幾年，還和媽媽一起回來種過田的。現在想想卻是好笑，自己當初種的可不都浮了起來，最後還是媽媽重新種過。……拐了個彎，便到了。媽媽叫我下車，我卻是猶豫著。多久沒來了?這個不完全可以稱之為“家鄉”的家鄉，早已人是物非。不多大功夫，便碰上走出來的二嬸，在大腦還沒有反應之前，我已經叫出了聲：“嬸嬸!”“哎!”嬸嬸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應了一聲。這時，我卻覺得無比的尷尬與陌生。用我習慣的不在乎掩飾了過去，和媽媽一起去了大伯家。大伯家對我來說並不算陌生，小學暑假的時候也來住過好幾天的。我輕車熟路的推開了虛掩的門，屋裏沒人。媽媽要給電動車充電，我便細細的打量起屋裏來——並無甚變化，隻是有種心裏的悲涼。沒在大伯家久留，便去了此行的目的地——堂伯家——堂伯家的第二個孫女滿月。一路尾隨媽媽的腳步，近了，卻不知所措了。轉了個眼，媽媽已經進去了。我徘徊在門外，不知要不要進去。門口的人奇怪地看我走來走去——我一個也不認識。罷了，還是進去吧。暗自心理暗示著自己，我緩緩地踱了進去。媽媽已經在幫幾個老熟人一邊剝蒜頭一邊聊天，看到我過去，幾個人將注意力移向了我。說實話，我還是一個都不認識。不過我還是盡量禮數周到的應答著。末了，還是一個人靜靜地走到圍牆外擺弄起了手機。奈何，沒電了。

實在無聊，我又走回了大伯家。遠遠地看到大嬸倚在洗衣板上，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嬸嬸!”我大聲叫了一聲，便看到大嬸笑笑的應了一聲，然後又滿臉笑容的看著我。我實在覺得尷尬，便進了屋裏。過不多久，媽媽來喊吃飯了。坐到酒席上，是大門口，細雨夾著秋風，有點涼。望出去，皆是似曾相識的人。有的老了，有的長高了，大多數，都是不認識了。堂伯家很富，酒席當然也很有排場，這頓飯吃的還是很好的。隻是難免覺得落寞。小時候的玩伴都不在，即使在，也都不認識了。幼時的至交好友，現在也不過成為陌路。罷了，遇見做什麼呢?徒增尷尬。

聽他們說一些不鹹不淡的家常，茶餘飯後的談資多是東家不幸西家不和。不愛聽這些，出去逛了一圈，衣服濕了一層，倒也不在乎。走到多年前的老家旁，綠綠密密的滿是高樹。見著蘆葦，我竟也興奮了半天，又摸又碰的。站在臭水溝旁，好像陡然間也有了詩意——是有點可笑。沒多久，便也回了。

很有閑情雅致的，在看到牆上小孩子的信筆塗鴉後，隨手拈起地上的一片木塊，寫下“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寫完後自己也啞然失笑，做什麼呢?嗬嗬。外麵陰冷，又回到屋裏，坐在椅子上，一人思索著，卻迷迷糊糊好似睡著了。聽到媽媽說起我困了，要不回去了，我便幹脆裝睡了。媽媽也不願多留，借著我的名頭，與主人告了別，便踏上了歸途。

一路上頗多感慨，與媽媽細細說來，卻發現媽媽也是慨歎。

我們都感喟時光的饋贈，又無奈時光的無情。還是把回憶安放在最值得珍藏的角落，還是當年的稻穗，還是那個在田間奔跑的小小女孩，還是我牽腸掛肚的、永遠羈絆著的故土。

淺淺秋，微微殤。奈何花落人不知，隻歎雨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