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軍:桐葉餅
桐葉餅
我的關於童年的記憶仿似在夏季最活泛,如若需要用顏色表示,那多半是明媚暖融深淺不一的黃色——金黃的麥浪,農人們營養不良又長時間風吹日曬的皮膚,各家煙囪裏柴火燃燒後的煙被夕陽輕飄飄塗染……但黃色之所以如此銘刻,最大原因還是一個個黃燦燦,上麵有著植物清晰葉脈,並透著淡淡植物清香的桐葉餅。
記得童年時候的我們,遠不像現在的孩子挑肥煉瘦還需要哄著喂飯,因為家裏每年僅有的的一點白米都摻在紅薯裏做稀飯,而我家還要在鍋裏放上一個碗,待飯鍋燒滾開的時候,米粒就跳進了碗裏,煮熟後這唯一一碗米飯就是常年生病的爺爺的專用食品。所以在那時不管是什麼隻要能吃,能吃飽就已經是很滿足的了。但那時的人們卻相當忙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吃得較飽足就大多是在夏秋季節了,因為那個時節有桐葉餅吃,或許是因為那個季節白日比較長,人幹活就會更累更餓得難受,所以母親就會把儲藏了很久的麵粉拿出來烙桐葉餅,香酥的桐葉餅可是特美味又能耐餓的充饑食品。
我時常想,每個時期特定條件下都會衍生一些讓人銘刻的產物,這桐葉餅應該就是。
不記得曾有多少個傍晚,我抱著膝蓋坐在門檻上等待父母收工回家,漫長的等待本應極為枯燥,但因對桐葉餅的期許,這段等待的時光就變得相對美好。
傍晚幹活歸來的母親第一件事就是做桐葉餅。桐葉餅的做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以桐子樹的葉子包上調好水的麵粉,然後掩在灶膛的殘火裏,當然也可以直接在鍋裏烙,待到火候足時,麵粉也就被烘幹熟透了,輕輕用鍋鏟或火夾鉗夾出來,桐葉就變成碎末自動脫落,美味的桐葉餅就正式出爐了,這可是我們那時最豐盛的晚餐,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我們吃著香脆的桐葉餅,聽媽媽講田間地頭發現蟲兒鳥兒的故事,聽父親講七個小矮人的故事,簡單的晚飯吃的那個香啊!
而在這樣全家其樂融融的夜晚,母親很多時候更會對我們放寬“政策”,在我多貪吃一兩個的時候不但不罵還會愛憐的揉揉我亂蓬蓬的頭發,隻告訴我吃飽後乖乖的自己去洗漱早點睡覺。
為何說桐葉餅是特定時期的特殊產物,我想一是因為麵粉被桐葉包裹後來烙,一丁點油都不用卻不會粘鍋,因為那是一個煤油不夠照明食用油更是稀缺的年代,比如母親炒菜,隻要是不太粘鍋的菜母親是決計不會用油炒的,聰明的母親會以猛火將鐵鍋燒辣,菜倒下去時再從鍋沿處驅入一些涼水,那水蒸氣一上來很快把菜炒熟了。
而桐葉餅的做法除了能省油還有攜帶方便的特點。為何是夏秋的夜晚會有桐葉餅吃,就是因為桐葉餅沒有油和水份,在較為高溫的時節亦比較能存放,這樣晚上做好的桐葉餅就可以留上一些,在第二天天不亮母親出去鋤地或割草的時候,就會喝一大碗涼水然後帶上兩個桐葉餅出去。
當母親背著一大背簍的草回來的時候,姐姐也已經熬煮好了早上的稀飯,我們小孩子也完成了雞鴨放養等一些日常的工作,父親也在我們的伺候下洗漱完畢。母親幾乎在每次出門前都會對我和姐姐說“飯燒漲了就不用添柴了,灶膛的餘火就可以把飯燜熟,若你們餓了就先吃一個桐葉餅,這些事你們也要學著做,並且做事前頭腦裏要有數,要有計劃安排,比如飯漲了就別添火,這樣可以節省一些柴火,你們一個個要懂事一點,一切都需要省著點,你們還要好好努力讀書,……雲雲雲雲”。
在食物種類繁多的今日,各種變著花樣的吃食幾乎可以每餐不重複,但我依然時常想起小時候吃過的桐葉餅,特別是吃方便麵的時候,我甚至會覺得方便麵一定是一個會做桐葉餅的魂靈、穿越到現在的傑作,甚至會幻想這個發明或許是我母親智慧的延續。但如今對桐葉餅的眷戀隻能是一縷求之不得的惆悵了,說不清是離愁亦或鄉愁的悵惘。
兒時的桐子樹林已經被貫穿鄉村的公路替代,曾經房前屋後的也已經被一棟棟新起的高樓掩埋,有時去到一些更為偏遠的山溝村裏,或許偶爾能幸運的遇見那麼一株兩株低矮的桐子樹。但即便采摘了桐葉回來,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出曾經桐葉餅的味道了。那一份味道是滿足的,是其樂融融的家的味道。
(陝煤澄合礦務局山陽煤礦張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