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柒生:能飲一杯無?
龍岩城算得上是一座美麗的山城,莽莽梅花山粉刷著翠綠,滔滔龍津河滋潤著肌膚。城之南2公裏開外有座大山,大山有很美麗的名字——翠屏山。翠屏山其實是一座煤礦,群峰的翠綠下麵寶藏著烏煤。因為一場筆會,有緣走進了礦井,走近了礦工,也曆經了一場生平少有的生活的感動。 翠屏山煤礦算是設備較先進的一個煤礦,但如同大家想像的相差並不多,一進到礦口裏,我們就開始明顯感受到了礦井條件的簡陋,越往深處越切身地體驗到了礦工的艱辛。不知怎的,平素高談闊論妙語連珠的文人們走進礦井後,就好像上了考場一樣,嚴肅了許多,沉默了許多,特別專心地聆聽煤礦專門選派的陪同人員並不連慣地介紹著情況。沿著黑暗的巷道步行1250米才到達了第一個掘進點。左拐彎再走了數十米,來到一個較開闊的平台,礦井就要往下延伸——往地球的心髒延伸,礦燈照射下去,永遠見不到底似的。大家這次不需要步行往下走,而是輪流坐車下井。車是索道式的,很簡單,礦工們稱之為“猴車”,倒很形象。我們陸續坐著“猴車”下滑了60多米,下車,再走100多米的巷道去620采點。巷道泥濘,兩旁到處是安全方麵的警示標語,靠右一側裝置了很大的通風管道和抽水道,通風和抽水需要的機器轟鳴聲和水流的流淌聲在這黑暗而且寂靜的世界裏顯得格外的響亮,機器轟鳴聲和水流聲於是成了礦井中除了人之外,最有生命力的樂章。現在我們被岩石和煤礦包圍著,狹窄的空間裏空氣還算能流通,但還是有一種壓抑之感,要不是人多,或者是看得見礦工在努力地挖礦,不知會在這種時空條件下感覺有多寂寞,或者幹脆說有多害怕。但又想回來,寂寞和害怕又能起什麼作用?特別是在這種環境和條件下。人是可塑的,也是堅強的,為了生活就會變得更加堅強,有時人的韌性是難以想像和理喻的。煤礦工人的礦井生活是艱苦的,他們也就是堅強的。我輕輕叩了附在岩石上的煤礦,沒有絲毫回應,倒是心靈輕輕受到了叩問——這是什麼?我是誰?我又伸出在書齋裏養得潔白細嫩的手去觸摸礦壁上的煤,滑膩膩的,隻是在手指間留下一道黑黑的印記,這是地球深處的印記,難道不是人生的一道印痕? 又坐著“猴車”上到平台,複走了一條數十米的彎道和1250多米的巷道,重新回到礦外,好一片燦爛的陽光!好一片明媚的天空!好一片清爽的笑容!陽光燦爛得出奇,天空明媚得出奇,笑容清爽得出奇,以前沒有嘛?噢,好像有。我在這一次生命的短暫體驗中似乎重拾起了塵封的記憶。 其實,煤礦工人是生命的本真,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追求,有他們自己的生活,也有他們自己的樂趣。陳勝利,一個本身就是希望、拚搏和勝利的代稱,在廣大礦工兄弟心裏,事實就是如此。陳勝利,他是福建煤電公司的領頭雁,一個臉色黝黑言語樸實但性格剛毅為人豪爽的中年漢子,要不是稍稍發了些福的“啤酒肚”,一眼就可以認定他就是一個煤礦工人。是的,陳勝利是一個煤礦工人,永遠的煤礦工人。其實,當21歲的陳勝利從上杭蛟洋招工來到田螺形煤礦,他就為自己能結束農村生活而成為一名礦工而興奮不已,心滿意足了。陳勝利是一個從海的那邊來到深山大川這邊的廈門知青,他熱愛海,但也熱愛山,在他的心中,山那邊是海,海這邊是山,山和海都是他的家鄉。 無意中,一位從漳州某個鄉下招工進來的礦工小夥子實話實說,礦工兄弟幹活累了,休息時間最大的娛樂之一就是喝幾杯酒,酒是礦工兄弟的朋友。我想,純樸、熱情應該就是礦工們的性格特征吧,礦工兄弟透著純樸的那種熱情,或者就叫做豪爽吧。但我又相信礦工兄弟是屬於勤勞而無畏的那類人。翠屏山煤礦有760多名職工,每年要為國家創造數百萬元的利潤,而全國的煤礦工人有300多萬人,這是一支何等勇往直前歸途如虹浩浩蕩蕩的大軍啊,他們創造的又是一筆何等寶貴何等驚人的財富啊!黑黑的煤礦工人喲,我想敲磕地殼的表層,問候在地球心髒中的你,仿佛就像王維筆下的邊塞壯士。走進礦井,仿如西出陽關。我想問你,煤礦兄弟喲,能飲一杯無? (傅柒生 作者係古田會議紀念館書記、省作協會員、閩西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