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厚純:(小說)隔離
肝癌晚期,某醫院檢驗報告放在窗口台上,用紙板夾著,上麵第一份報告直接躍入王三妻子的眼簾,猶如一個從天而降的炸雷,給王三妻子當頭一擊,天昏地旋起來,她硬朗的身子一下子漰潰了,頓時蹲在檢驗室外哭泣起來。
前日,王三感冒發燒,同在煤礦生產單位上班的工友給送回家,是妻子陪同他去的醫院,查這查那,沒有發現問題,最後才查了肝功能,當天報告沒出來,就回家了。考慮到王三感冒發燒還沒痊愈,妻子就來醫院取化驗單,誰知是這個結果。妻子痛哭了一會,站起身直接回了家。鄰居聽說之後,紛紛議論:“完了,這下完了。” “這王三命咋這麼苦。” “剛過上好日子沒幾年怎麼就得了這惡病,天塌下來了。”眾鄰都為王三惋惜。
王三家有三個孩子,三個寶貝孩子正在上學,那幾年為了生兒子才生了三個,最後一個才是兒子,因超生,一家在貧困線上掙紮了好些年,這幾年孩子都上學了,可老天爺卻不長眼,弄個這惡病和王三開玩笑。
鄰居們都非常了解王三,當年他生完兩個女兒之後,才冒險生了個兒子,鄰居們都戲謔他“王三、王三,望了三年才望來了小三”。王三能幹,又老實,在鄰居眼裏人緣不錯。妻子從醫院回來,顫歪歪的將檢驗報告單直接就交給了王三,王三看完之後,懷疑地望著妻子:“是不是弄錯了?”
妻子兩眼呆呆地望著他:“醫院人家又不是吃幹飯的,還能弄錯。”
王三呐呐地自語道:“我怎麼沒有感覺出來啊?”
“等你感覺出來人就在棺材裏了。”妻子無奈地說。
王三絕望的仰頭倒在了床上,長歎一口氣:“老天啊,你對我不公”。
一項關愛體貼的妻子此時兩眼發紅。
晚上,三個孩子陸續放學回到了家中,十三歲的大女兒看見王三躺在床上,就走進主臥室問“爸爸,今天還沒去上班啊,你這是泡病假”。
妻子連忙跑過來,一把將大女兒拽了出來,並嗬斥:“以後離他遠點,你爸肝癌晚期,別傳染上了你”。
王三看著眼前一幕,愣在那裏一動不動,心裏五味雜陳。
不一會,房間裏傳來了哧哧的聲音,王三問妻子:“什麼聲音,別讓小三玩刀具之類的東西,防止傷著”。話說出去半天見沒有回音,王三走進廚房想看看究竟,隻見妻子拿著鋸條正在鋸筷子,把好好的一雙筷子上頭鋸了一道深溝。筷子鋸完了,又見妻子拿著鉗子,將一個碗夾住,呲牙咧嘴用勁掰,“啪”!用力太猛,碗碎了。接著,妻子又拿了一隻碗,用鉗子在碗口上敲,“鐺、鐺、鐺”,把碗口敲了一個豁口,隨後轉過身對王三說:“看見了嗎,以後你就用這雙筷子,這個碗”。
還沒等王三反映過來,妻子又喊來了三個孩子:“你們三個給我聽好了,這雙帶溝的筷子,這個帶豁的碗是你爸以後用的,你們三個都不準碰”。
三個孩子疑惑地問“為什麼啊”?
妻子衝著孩子喊道“你爸得肝癌了,怕傳染你們,你們以後不要跟他接觸,聽到了嗎?”
王三低下了頭自言自語道“人心不古啊”。
晚飯開始了,三個孩子嘰嘰喳喳地圍在了飯桌旁,王三依照老規矩,坐在了老位置,妻子連忙上前把他拉了起來,用手指著陽台:“你的飯菜在那裏,以後不要坐在吃飯知道不”?
三個孩子哈哈地大笑了起來,用手也指著陽台說“對,你去那裏吃飯”。
妻子緊接著說:“對你要實行隔離,你是危險人物,你以後要自覺點”。
一向不聲不語的二女兒突然冒出一句話:“隔離還要設置隔離帶”。
三兒子站起來大聲喊道:“媽媽,我們還要帶口罩”。
大女兒慢條斯理地勸爸爸:“還站在這裏幹啥,去上陽台吃飯吧,吃完飯,趕緊把遺囑寫了吧,看看還有多少萬怎麼分給我們”。
妻子把碗筷往桌上一摔:“趕緊吃飯,還叫他寫遺囑,還有什麼多少萬,你當他是富翁啊,就他那點死工資,光養你們這三個狗東西就月月光,還想著分遺產,做夢吧”。
王三見到平日來溫情的親人這樣突然轉變,無奈地搖搖頭,慢慢地走向了陽台,此時他哪有心情吃飯,坐在陽台兩眼直直地發愣。
不一會,三個孩子吃飽了飯,三兒子調皮地跑了過來,大女兒忙著一把拉住說:“注意,隔離要保持三米遠”。
二女兒連忙糾正:“不對,應該是五米”。
三兒子好像啥都懂似地把兩手向兩邊一劃也喊道“是十米,不對,是五十米、一百米”。
“屁,還一百米,咱家哪有這麼大地方?”大女兒撇著嘴說。
還是調皮的三兒子望著王三飯菜沒動,就說:“爸爸,你為啥不吃飯啊,要不,我給你拿蘋果吃”。旋即,三兒子跑去拿來了蘋果,為了保持隔離距離,他離多遠就止住了腳步,彎著腰,撅著腚,把蘋果放在地板上對準王三的方位,順著地板滾了過去。
三個孩子離王三有點距離正在七嘴八舌地瞎說著,王三眼睛望著眼前這幫還未成人的孩子說:“你們誰最疼我啊”?還沒等孩子回答,妻子收拾完了碗筷過來了,用手抄著:“都快去做作業去”。
孩子離開了,妻子見到王三心情沉重,連忙安慰道:“抓緊吃飯,吃完飯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住院治療去,即使快沒了,我也得盡到我的責任,就是、就是----”話正說著,妻子哽咽地說不來了。
低沉地痛哭了一會,妻子又接著說:“以後我們娘幾個怎麼過啊”!
第二天,妻子把王三送進了醫院,門診醫生問:“怎麼回事啊”?
王三妻子代他回答,前天來檢查說是肝癌晚期,今天來辦住院治療“。
醫生看看王三,又看看化驗單問:“你叫王三“?
“是“。王三答道。
醫生又問“今年多大了“?
王三回答“今年36歲”。
“嗷!這就對了嗎,看你的臉色,根本就不像”。
王三妻子驚訝地問:“怎麼不像,他是出力的人,顯得有點老”。
醫生笑笑說:“我不是說他的年齡不像,是說他不像是肝癌晚期的”。
王三和妻子聽完醫生的話幾乎同時發出了一樣的話:“啊,什麼?”
醫生說:“你看,這化驗單上王三和你的名字是一樣的,但年齡不一樣啊,你是36歲,化驗單上是56歲,不相符啊”。
王三和妻子相互對望了一下,此時醫生站起來對他倆說,你們等一下,我給你落實一下。
大約20分鍾左右,醫生回來了,手裏拿著兩份化驗單,對他倆說:“確實是你們自己弄錯了,兩名化驗者名字雖然是一樣名字,但,是兩個人,你們沒看清,拿走了別人的化驗單,誤會了”。
王三妻子隨即發出驚訝的聲音:“啊,真的啊,你看這事弄的”。
王三聽完氣乎乎地從門診衝了出去。王三妻子趕緊給醫生鞠躬感謝地說“謝謝,謝謝你”,轉身跑出去追王三。
“三、三、你等等我”。
王三根本也不轉頭,王三妻子在後邊一邊追,一邊嘴裏不停地嘮叨著:“這個強驢,誤會就誤會吧,還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