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閱讀的妙趣

近讀昔人有關描述讀書的詩句，禁不住舞之蹈之，這是幾句怎樣的話，竟然有如此的魅惑?我先羅列幾句，藉以增加看官的情趣。先是清朝詩人席佩蘭著名的詩句：“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夜讀書。”試想，在一個有著月光的夜晚裏，綠衣捧著硯台，紅袖添著文香，“綠衣”、“紅袖”大約是個曼妙的美麗少女，此時此刻在陪伴著詩人“夜讀書”。問題是詩中還用了一個“催”字，頗具想象空間，令人遐想。“綠衣捧硯”、“紅袖添香”，詩人把一個讀書的場景描寫得如夢如幻，真是快然之極，好不令人神往;緊跟著我又看了一句山西人韓石山的讀書心得：“讀舊書如擁新婦。”也寫得妙極了，把讀書而且是讀的舊書和新婚少婦聯係在一起，這種把讀書和“洞房花燭夜”並列的寫法，我不由得會心一笑。由此可見書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和情趣。

從上麵這些描繪讀書的詩句中可以看出，中國人把讀書和婦人聯係在一起，極具有詩境、夢幻、美感，含蓄內斂得多了。要是外國人就沒有這樣做作，而是直截了當的下手，德國作家瓦爾特·本雅明，他也把讀書和婦人聯係在一起，不過他是如此寫的：“書和妓女都可以帶上床。”似乎有點下作，直白的讓人不能接受，也有點對不住圖書，但或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外國人可能不這麼認為。不過這裏作者依然把書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書是可以上床，而且時時可以隨時觸摸它、看到它。

把書和美人聯係在一起，不惟古人的專利。現代人有把字典一類的工具書比作妻子的，困難幫扶，相濡以沫;有把時評雜誌比作青樓女子，親熱完了也就結束;有把專業書籍比作半老徐娘，非耐心閱讀方能弄明白;更為決絕的是，幹脆把自己比作皇上，把書比作妃子，算是過了一把皇帝癮。不管把書如何比喻，書的妙趣遠不止此，書籍還有更大的妙用。

閱讀可以養壽。某大學有個課題小組，專門研究了哪類人可以長壽，他們研究發現，大學裏文學院的教授平均壽命最長。馬識途101歲，楊絳女士今年106歲，他們還在著書立說，還出版書籍，楊絳說她一天不讀書，那這一天就算白活了。號稱“南饒北季”的國學大師饒宗頤先生，今年已經99歲，依然筆耕不輟，至今已出版兩千多萬字的作品。對此我曾心存疑惑，可是我算了一筆賬，如果一個人從25歲開始寫作，每天800個字，到100歲就能寫作兩千多萬字，足見所言非虛。所以“文者壽”，不為虛談。

閱讀可以養誌。大凡有誌之人立長誌，無誌之人常立誌。一個人要做出一番事業來，非有堅忍不拔的毅力不可，一事精誠便能動人，可是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實在不多。但是讀書可以養誌，近期熱播的電視劇《平凡的世界》，緣何引起轟動，就是主人公的奮鬥精神使然;日前當我再讀路遙的小說《人生》時，仍然心情激蕩，聯想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這些書無不催人奮進。

閱讀可以養心、可以養氣。前多年我在街道上碰見一位當官的，我誠惶誠恐地問候他，誰知人家頭一揚徑直而去，當時我氣憤難平。後來我讀孟子，一下子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亞聖說：“愛人不親，反其仁;禮人不答，反其敬。”愛別人、敬人家，人家不答理你，你要反思自己的行為是否做到了“仁”和“敬”，如此再三，人家還是不理你，怎麼辦?孟子說：“此亦妄人也已矣。”甚至孟子還有更狠的話：“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對狂妄的人夫複何言?對禽獸有什麼可以責難的呢?於是我一下子釋然了。一個人的平衡，包括內心的平衡和外在的平衡，世間最高級的平衡是人內心的平衡，最大的強大是人內心的強大，而內心的強大是不可戰勝的，它超越了金錢、地位，超越了外在的平衡。而唯有讀書可以使人內心變得強大，可以極大地提高人的平衡度、耐受力。

要說讀書的妙趣，我還頗欣賞納蘭容若的一句詩“賭書消得潑茶香”。把“讀”書換成“賭”書，實在妙得很，一個“賭”字十分傳神，燦爛的中國文化典籍浩如煙海，人的一生就是一刻不停地讀書，也不能讀其中之萬一，所以詩人用個“賭”字，恨不能把世上的書都讀完。想象一個畫麵：冬日裏，屋外大雪紛飛，屋內暖氣橫溢，坐在陽台之上，一杯清茗、一本書、一盆景、一把藤椅，若再有“紅袖添香”，那真如仙境一般了。

閱讀的妙趣實在太多，一言難盡，生活經曆不同的人，讀書感悟自然千差萬別。讀書可以“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讀書可以養顏，可以養品位，可以養德行;女性的美不在天生麗質，而在於淑惠、氣韻，男性的陽剛不在於身健體強，而在於修養、學識。淑惠、氣韻、修養、學識這些美妙的詞語均來源於閱讀。當然讀書還要讀好書、讀經典，按照梁衡老先生所言：人不讀經典，其實是吃了暗虧。閱讀經典，收獲的不僅是糧食，收獲的更是種子，種子種在人的心田裏，就會開花結果的;開卷有益，閱讀經典，就會滿載而歸。當一個人的才華不足以承擔他的野心時，那就讀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