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春:荷 韻
荷 韻
何文春
早想寫一篇讚賞荷的文章,苦於下不了手。原因是三十年前就拜讀過洛夫的《一朵午荷》和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用詞之華麗、手法之高妙,真的礙於班門弄斧之羞,不敢下筆。這種想法堵在胸口若幹年了,連愛恨都不能表達了,若再這樣下去,說不定還會傷了肝髒。
八年前夏季的一天中午,好友約我去他父母家,房舍前好一大片荷田,我禁不住驚喜萬分,顧不上田埂上雜草及膝,欣然飛奔至前。
葉子翠綠翠綠,大者如鼓,小者如掌,高低錯落,恰是婷婷玉立的美女的長裙。那翡翠色的枝幹似少女瘦長的腰身,風中輕輕地擺動,韻致絕佳。專注而矜持,顯得格外英姿颯爽,矯健中另有一種嬌媚。更令人驚喜的是錯落層疊的葉子之間,居然還有幾朵含苞的花蕾,躲在葉子的縫隙裏,花蕾的尖頂隱藏著那珍藏的粉紅。羞澀的表情越是讓人激動,就像剛出浴的美人。一陣清風過來,縷縷清香。
田田的葉子下麵,水是靜靜的,隻有耐不住寂寞的水裏的蛙和樹上的蟬。蛙聲、蟬鳴、微風、靜靜的水,還有這大片的荷葉,構成了天衣無縫的和諧美景。
正為眼前的景色感到醉醺醺的時候,後頸感到絲絲涼意。下雨了,而且很快就大了些。早前讀過洛夫的《一朵午荷》裏那種場景真的要來了嗎。
雨勢越來越大,跟洛夫說的那樣,“滿池的青葉在雨中翻飛著,雨粒劈頭劈臉灑將下來,鼓聲與掌聲響成一片,節奏急迫而多變化,聲勢相當懾人。這種景象,徐誌摩看了一定大呼過癮,朱自清可能會嚇得臉色發白;在荷塘邊,在柔柔的月色下,他怎麼樣也無法聯想起這種騷動。這時,一陣風吹過,全部的荷葉都朝一個方向翻了過去,猶如一群女子驟然同時撩起了裙子。我在想,朱自清看到會不會因而激起一陣靦腆的竊喜?”
雨,越來越大,此時已是落湯雞的我已經無法掩飾心中的愜意。直到朋友叫我,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之所以愛荷,也許還有些早年的故事。三十年前,讀在職大學的時候,我們不在同一個係,但不知道怎麼就相識、相悅了。夏天的天色黑得很遲,周末也不放過白天的每一分鍾,最多的就是去校園附近的荷田去釣蝦。那裏的荷田好大,走上一小時,還是在荷田裏。是那時水裏的蝦、荷田把我們連接在一起,三年太匆匆。現在看荷,往往先是賞心悅目,最後逃不脫的是惆悵。正應了李清照的: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荷也賞了,想說的也說了,頓覺百骸通暢。妻戲曰:老都老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莫非還想浪漫不成!我隻好摸摸額頭,以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