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進步:幹出個樣子給你叔看
李傑進礦三個月後,開始恨叔叔李端正,而且,這種恨與日俱增。
李傑是皇藏峪煤礦新招一批采煤工之一。皇藏峪煤礦一個綜采區,一個炮采區,李端正是炮采區區長。
李傑一開始被分到綜采區,按說,李傑應該高興,綜采比炮采輕鬆,工資也高,可李傑非要去炮采區。
李端正很生氣:“李傑,你分到綜采區了,為啥非要來炮采區?你來到這個區,別指望我照顧你,你到一線扒窯去!”
李端正是這麼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李傑被分到采煤一隊,跟著師傅在掌子麵采煤。
李傑氣壞了,李傑的父親更氣,他找到弟弟:“小傑到你們單位,你不照顧他就算了,咋把他弄到掌子麵扒窯?你還有叔叔的樣嗎?”
李端正也惱:“我咋照顧他?全區百十口子工人看著我呢!”
李傑的父親說:“炮采區你當家,咋就不能給小傑安排個輕快的活兒?你這個當叔的心咋這麼狠?”
不管咋講,李傑下井了,扒窯了,真刀真槍的在掌子麵上幹了。李傑每個班都是汗水流出來,憤怒湧出來,一想到叔叔就生氣。
在采煤一線幹了一個月,李傑瘦了二十斤。
那天夜班,李傑跟師傅在掌子麵機頭幹。他們的柱子比別的組先回好。
放完炮,職工們開始掛梁子,別的組梁子還沒掛好,李傑和師傅就把煤攉完了,隻等著移車補栽支柱了。這個班,李傑和師傅舒服至極,不但沒淌汗,還凍得不輕。
移完車補栽支柱時,別的組段幹得很快,李傑和師傅費勁了,棚子不夠高,栽一棵支柱至少半小時。等掌子麵其他職工都上窯時,李傑還有三棵支柱沒栽上。
李傑和師傅都知道,九點占罐,九點以前要是上不了井,他們就得等到11點了。
師徒倆一咬耳朵,決定不給支柱穿鞋了,即便這樣,三棵支柱也栽了將近一小時。等他們匆匆趕到地麵時,已經是上午八點五十分了,再晚十分鍾,他們就慘了。
李傑和師傅脫好窯衣剛下到浴池裏,單位核算員來了,說有人電話彙報李傑師徒倆在機頭栽支柱時沒給支柱穿鞋,區長很生氣,讓他倆重返掌子麵給支柱穿鞋。否則,當班有工無資,每人還得罰一百元。
李傑氣得嗷嗷叫,在浴池裏亂蹦亂喊,瘋了一般。如果區長不是他叔,李傑非罵區長不可。
師傅再三勸,李傑才恨恨地重新穿上窯衣,重返百米井下的掌子麵。
等李傑上井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了。李傑發誓:從今以後跟叔叔一刀兩斷,你當你的區長,我當我的工人。我沒你這個叔叔,你也沒有我這個侄子。
李傑的父親聽說這件事後,恨得咬牙切齒:“端正呀端正,我小時候白疼你了,我覺得哥哥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咋就對小傑這樣?小傑以後不認你這個叔叔,那就對了,這樣下去,咱兄弟倆也不愁不反目成仇。”
沒隔幾天,李端正來到哥家,李傑沒理叔叔。李傑的父親一臉的怒色。
“哥哥,小傑,你們不要怪我,小傑不按采煤工作麵質量標準化幹活,我處罰他是對的。不這樣就不能服眾!”李端正心平氣和地解釋。
“好了好了,你不要解釋了,都是我的錯,當初我咋就鬼迷心竅,非要去炮采區,以後你不要登我的家門,我沒你這個叔叔!”李傑兩眼瞪得一般大,恨不得一拳把叔叔打出門去。
李端正走後,李傑的父親不住地歎息:“小傑啊,你先幹著,我等兩天就去找礦長,說啥都得把你調離炮采區,不在你叔手下幹了!”
“我哪都不去,我就在炮采區幹,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李傑氣呼呼地說。
“好,就得有這樣的誌氣,你一定要好好幹,咱吃口饅頭堵口氣,幹出個樣子給你叔看!”父親鼓勵李傑。
從那以後,李傑在井下變了,他一心一意跟著師傅學技術。
一個月後,李傑熟練掌握了采煤的所有程序。
兩個月後,李傑能獨當一麵,他的技術已經跟師傅難分伯仲。
三個月後,李傑的技術比師傅略高一籌。
當年十月份,李端正調到綜采區擔任區長。李傑在心裏高興,你這種人早就該調走,我眼不見心不煩。
年底,李傑被礦上評為五好職工、安全生產標兵,被集團公司評為五好職工,李傑向區黨支部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第二年三月份,李傑參加集團公司采煤係統技術比武,一舉奪得了采煤狀元。同年八月份,李傑在公推公選中,被選為隊長。
第三年年初,李傑被礦評為金牌班隊長,被集團公司評為勞動模範,並被礦列位副區長候選人,進入組織考察階段。
那天,在飯桌上,李傑跟父母親一起吃飯。父親問:“小傑啊,現在還恨你叔嗎?”
李傑冷冷地說:“我沒有叔叔!咋恨?”
父親笑了,笑得很開心,卻笑得李傑莫名其妙,心說父親沒喝醉呀。
母親說:“小傑啊,你不該恨你叔叔,你看現在跟你一起進礦的那些工人,他們現在還是工人,隻有你憑能力當上了隊長,你叔不照顧你,這是你爹和你叔商量好的!”
李傑一愣:“我爹和我叔商量好的?”
“是的,一開始我也惱火。你在井下幹第一個月後,我見你瘦得嚇人,便去找你叔理論,差點跟你叔動起手。你叔最後才說他是故意這樣做的,為的是早日把你鍛煉成才。他說自己不能總當區長,他能照顧你一年或幾年,但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李傑呆呆地聽著,眼前立即浮現出叔叔那慈祥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