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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礦工是推磨的驢,永遠......

作者:挖煤人的微生活 2015-08-22 22:00 來源:狗万manbet官网

礦工的一天

早晨5:30,手機的鬧鈴從美夢把我們喚醒,新一天馬拉鬆的起跑命令,開始了。簡單套上兩件衣服,刷了牙便到食堂吃早餐,吃過了就去洗澡堂換衣服。

礦工是推磨的驢,永遠在宿舍,食堂,井下,澡堂四點間奔波。

工作服為帆布質地,深蘭色,黑色紐扣,厚重結實得像我們的身體。黑色安全帽,兩條皮帶,一條係褲子,一條係栓在腰間掛礦燈,自救器,和其他工具,然後是長筒泥靴。所有髒,爛,過時的衣服對我們都大有用處,它們可以穿在工作服的下麵禦寒防潮。一切幹燥的報紙,厚紙板,鋸末都是我們尋覓且儲藏的對象,講它們中的任何一種(尤其是鋸末)墊進泥靴都有防潮護腳的作用。

6:30,我們準時開班前會,會議在井口附近的辦公室裏。負責分工的是,區長和記工員。時間一到隊長開會,“我看,今天井下這一塊,事情比較多,XX處有無隱患,XX單位來檢查,XX比較亂等。因為原則上講我們地麵不能留人……”

開完會,我們各自散去籌備一天所需要的材料,萬事具備了,就去做猴車。

猴車等候室從外麵看像個小窯洞,高高的水泥牆圍泛出冰冷而寂寞的灰白色上掛著各種製度和宣傳畫,裏麵是幾條長椅。這個時候,長椅上坐滿了候車的礦工。被汗水,泥土,塵灰醃製得像鹹菜一樣的礦工服,千錘百煉的泥靴以及收攬了太多潮氣,毒氣,粉塵的肺所發出的氣味與各種來路不明的氣體糾纏在一起,許多剛吃過早餐的礦工昏昏欲睡,像海灘上的海狗一樣壘成一堆一堆地打盹。底下的人上來,上麵的人就下去。

我們進入井口坐車。門口守著幾位工人,他的工作是監督打卡、簽到、搜身。每次他那隻手在我身上亂爬,就像一跳冰冷的蛇在遊走,我不隻是因為感覺而生出恐懼——我由此看到自己的未來。猴車在傾斜的軌道上急馳,發出像火車一樣“恍當恍當”撞擊聲。猴車是個鐵管上焊個座,一年四季浸在回風巷的潮氣裏,發黴生鏽。

坐了十幾分鍾猴車下去,世界一瞬間發就黑了下去。巷道上稀裏嘩啦無休止地滴淌著源頭不明的水流,此時此刻,鴉雀無聲,我們聽著,看著,感受著這一切,下麵迎接我們的將是什麼?不隻一次眼睜睜看著工友在自己身旁倒下或消失,而今天我們也許將步他們的後塵。

我們的內心都充滿了未知的恐懼,每個人都在心理祈禱,不要榮華富貴,不要功成名就,不要兒孫滿堂,我們隻希望很好地活著,就這樣。猴車被鋼絲繩牽扯著到了終點,那兒有一大群邁出左腳準備起跑的礦工在等著。他們為自身安慰提心吊膽了一整天,為那些吸人血的活計勞累了一整天,總算可以休息了,於是叫嚷著,推搡著,憧憬著上井後的好時光,顯得異常興奮。夜班的馬拉鬆選手上井了,那麼上早班的我們就接過接力棒。從主井到工作麵需要走40分鍾大約三公裏多。井下大巷裏有燈光,除了礦燈,這就是礦工的太陽。

井下分一線、二線,二線也就是大巷裏,這兒空氣新鮮,空間較大,也較安全。我們的內心永遠抵觸這昏暗的世界,能混過一秒算一秒,但是隊長、班長會在你偷懶時,捏著燈在你的麵前像幻影般慢慢閃現。這時我像觸電般的跳起來,雖然他看不見,可還是帶著最甜美的微笑說:班長,你,你來了……”“噢,我來看看,那個,你們把活幹完了嗎?”“哦,差不多了,保證能完成。”“好,不能閑著,小夥子嘛,要多幹活……”“行,班長,我們知道了。”他走了,我們一邊慶幸沒挨罵。

最煩人還是那些大機器的響聲,它們響起來能讓整個大巷像琴弦般顫動。我的胸膛,肚皮也成了鼓麵,一種令人走投無路的撕裂感從頭頂傳至腳跟。

二線的工人要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幹活一向是慢條斯理。

而一線的工人不僅要像牛一樣出力,還需貓一樣敏捷,整個礦山的心髒在這兒,巨型的支架一個挨一個托起煤礦的半邊天,一線工人和采煤機就在這支架下穿梭。

采煤機的高壓電,工人的血與汗將沉睡了億萬年的煤層剝落,運出,重見天日!

怎麼形容那種場麵呢?在字典裏找不到合適的詞彙。這是一個昏暗,沉悶,狹小的場所,工人臉上的煤塵因是一粒粒上去的,所以顯出毛茸茸的黑色。胸膛,肚皮,背上不停的蠕動著黑色的汗液,一股股彙集,一滴滴黏附,然後在褲腰處倏地消失。

一線,你完全可以理解為一戰或者二戰的前線!瓦斯,煤塵,二氧化硫,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硫化氫,水蒸氣……災難就從這兒爆發!

毫無疑問,他們不是金錢的亡命徒,更不是傻瓜,他們是我們整個礦井的英雄!他們匍匐在煤泥裏,上麵是隨時都有可能墜落的幾十噸重物;他們強行給識別氧氣的肺葉以粉塵,毒氣;他們沒有護身符,他們是肉身與魔鬼搏鬥的黑色戰將!

臨近中午,地麵上用尼龍袋裝滿了盒飯有專人送下來,這便是我們的午餐,礦工俗稱班中餐。此時是井下工人的黃金時間,可以從苦累中分出身歇歇。

班中餐用是米飯炒菜有時吃饅頭,吃這些隻是工作需要,沒勺子、筷子就用鐵絲吃飯。誰也不想挨餓。誰也不願意在煤塵滿天飛的巷道裏吃這帶著煤塵飯菜。

一種抽象的無法形容的味道促使我毫不猶豫的將這些東西倒淨。看著師傅們吃的嘖嘖有聲,我明白我的井下“工夫”還欠火候,需要慢滿修煉,知道有一日能“行雲流水”地吃這沾滿煤塵的飯菜。

下午,我們都用慢動作幹活,這與心態體力皆有關。

快下班了,心理已在算計著上井後的事,造成消耗的體力又不見恢複,沾滿煤塵的飯菜隻能用來哄哄胃。

然而,在井下30年頗有經驗的師傅說:“煤礦這個活沒個盡頭,你一歇,工人看著氣不順,領導看了更不……”

不過該到換五大件時想偷懶都不行,四五百公斤的大鐵器對礦工來說根本不算啥。所謂的五大件就是機頭、電機、溜槽、絞車、開關。然而,倘若有人要拍但丁《神曲》的電影卻苦與尋不見地獄的場景,那麼親愛的,卸去你的憂愁,來把,來這而拍換五大件,我預言你將成為又一個張藝謀。

下午四點多了,終於該上井了。從工作麵行走大約三公裏左右才能坐上猴車。

我哼起沒調沒詞的歌,一邊大踏步前進一邊跟師傅們開各種粗俗的玩笑。

我們就是這樣,除了極粗俗的玩笑外,別的根本給不了我們麻木的神經一絲快感。

我們是井底之蛙,不關心任何局外的事,不注重時髦的精神享受,老婆孩子熱坎頭才是我們追求的真理。

行走大約三公裏左右坐上猴車,出了井口的風門,整個人如魚得水,閉著雙眼酣暢地遊,似乎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好的陽。每次走出這扇門,我都會回頭竊笑著對無知的命運說:“不好意思,我又上來了……”

走出井口,明媚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潔淨的房屋,泛著綠光的樹木,穿幹淨衣服的男人女人,蒼翠無邊的山,山腰上慢爬的汽車,山腳下伸向天盡頭的小溪,急著覓食的小鳥,嬌嫩的花朵……

這一切都有血有肉,活蹦亂跳地在我眼裏展現它們的可愛。我黑著戀,發自肺腑地感歎著:多美啊!殺了我,我也不相信有誰會厭棄這個塵世!我羨慕你們啊!提著板凳賣涼皮的,拿著報紙坐在辦公室的,磨刀霍霍賣豬肉的,灑著熱汗種莊稼的,騎著單車賣報紙的……

你們幸福死了。不然,你們來試試,不要你做礦工一生一世,隻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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