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波:記憶深處的橙子樹
記憶深處的橙子樹
李曉波
坐在電腦前,無來由地,突然想起了老家的那一棵橙子樹,孤零零地屹立在少年時讀書的路旁,像殷勤的主婦,無論刮風下雨、酷暑寒冬,從不爽約,每天準時恭候著我從她的樹蔭下經過。
村子是個古老的村子,鱗次櫛比的房屋依山而建,一幅典型的田園圖畫。一條石板路,從宅院前經過,路旁堡坎上就是桂珍嬸子家的曬壩,曬壩邊種了一些花草和果木,我記憶中的那一棵橙子樹就鶴立雞群般地站在這些花草樹木中間,每日俯瞰著在花草叢中嘰喳的麻雀、在曬壩裏翻滾戲耍的我們。
在我幼時,在老家綦江橫山鄉下,橙子樹有一個鄉土氣息很濃的名號,叫大麥柑樹。至於為什麼叫這麼個名稱,至今想來還不知所雲,大概是因為果子成熟後,色黃體肥形同放大了的麥粒兒吧。
在層層梯田和遠山的映襯下,綠葉婆娑高大的橙子樹,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美感!站立在青石板路的一旁,迎著南來北往的豔羨目光它更顯得不卑不亢,卓爾不群。春天一到,橙子樹肥厚的葉片中間就開滿了星星點點的白色花朵,這些花朵要麼躲藏在枝葉中間絕不露頭,要麼從枝葉縫隙中探出半個頭來,在清晨的微風中搖啊晃的,煞是惹人憐愛。花朵雖是謙遜的,香氣卻很張揚,還在老遠,你就會聞到那濃濃的清香,深吸一口,整個人的心肝脾腎胃,立即就會舒泰無比。
在年幼時記憶裏,水果是稀罕物,橙子因為有藥用價值,而且味美,更是成為許多人心目中夢寐以求的珍品。一到秋天,桂珍嬸子家的橙子樹就把豐收和喜慶高高掛上枝頭,那一個個碩大的橙子吊墜在橙子樹枝頭,遠遠看去如吊墜了一個個金黃的寶葫蘆,是年幼時的我夢裏饞涎欲滴的風景。
而這時候,我更是每天都會到桂珍嬸子家去和阿剛哥哥和小環妹妹玩,她家曬壩是從上采來的大塊的石板砌成的,最適合小孩子跳“房子”。而我,就借故去找他們跳房子蹭她家的橙子吃。而桂珍嬸子,卻是知曉我小小的心思似的,總會在我們跳的麵酣耳熱的時候命令阿剛哥哥爬上樹去摘下一個橙子來。而每每這時,我關於橙子美味的想象總會隨著阿剛在橙子樹上攀爬時一顛一顛的動作發揮到極致……桂珍嬸子用刀將摘下來的橙子厚厚的皮劃開,再用手費勁地剝(我們搶著試過,卻是根本剝不開的,有一次我反被橙子皮裏射出的汁液刺疼了眼睛弄得淚流不止),露出的是一瓣瓣緊緊抱成團的果肉,然後桂珍嬸子在我們直勾勾的目光中將果肉掰成一瓣一瓣的再遞到我們手中,我如逢大赦般地接過後迫不及待地撕去麵上那層白白的膜,珍珠一樣晶瑩的一粒粒果肉立即展現在我的眼前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撕下一綹放進嘴裏,再美美地吮一口,哇,那瞬時溢滿口腔裏的酸酸甜甜頓時讓我有了“此物隻應天上有”的錯覺。
桂珍嬸子家的橙子除了美味之外,還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桂珍嬸子的手很巧,我記得小時候我們在吃橙子的同時還會看到她把厚厚的橙皮外層用刀削去,剩下裏麵白白的那層,切成棱形,晾幹。待晾幹的橙皮積累到一定數量的時候,她再加紅糖將它們放到鍋裏用文火煮熟後撈起,放到竹篩子上曬幹製成蜜餞,這種蜜餞吃到嘴裏非常綿軟,甜膩,而且能降氣止咳,清火通便,具有健胃、潤肺、防中風,治氣緊的藥效。記得有一次我感冒了咳嗽,到赤腳醫生那裏抓了藥吃了兩天都沒吃好,還是桂珍嬸子拿出了她放在陶罐裏珍藏的蜜餞給我母親,吩咐她叫我每天當零食吃,不想當天下午吃了當晚便覺得胸腔內舒坦了很多,咳嗽明顯減輕,到第二天,咳嗽基本止住,居然痊愈了。
故鄉的橙子樹,不,還是叫大麥柑樹吧,三十多年來你枝繁葉茂地,一直搖曳在我的夢裏,我的生命裏。無論我走多遠、歲數有多大,都將一直生活在你的蔭庇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