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波:夢遂中利

走進臨渙中利發電廠，讓我一下子擁有了一生都難以丟棄的芬芳，那是一種遺失很久卻又讓人魂牽夢繞繼而能在真實的咀嚼中感知的一份人生情懷。

這是一座漂亮精巧的廠子，寬敞幽雅的院落裏，一池蔥蘢的草坪，宛如一片翠綠的海，幾小片嫣紫薄紅在那一地葳蕤裏妖嬈，細微處，所有的抵達都沾染了花香。一座座冷卻塔，像一朵朵盛開的雪蓮，靜坐在一片安詳之中，無驚無擾。“何亭亭而獨芳”。高聳的煙囪，宛若一位愛讀書的小資女人，癡守著一份安然淺笑，溫潤如玉，讓走近她的人情不自禁地生發出顧盼與眷戀。嫋嫋升騰的煙霧，有著漫步雲端的輕柔，微薰了初冬的容顏，應和著徐誌摩的那句“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厚實的院牆，像人們裹緊的大衣一般，阻擋了喧囂，留下了靜謐。一路的焦躁與急切，在中利捧呈的一襲幽雅麵前變得含蓄溫婉。這個季節的太陽，溫度雖然不高，但在自然大愛的執意裏，堆積了塵世的暖意。一股風吹來，像一群頑皮的孩子，把暖陽的溫柔踢得滿廠子亂跑，多少美，都在碎花般的陽光裏驚豔。在這個純粹的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煩惱的鄉野廠子裏，時光開出了一片片的飛羽，去追逐著洋溢著肉桂馨香的夢想。

中利的夢，承載著的是淮北幾代人的期盼。

淮北的礦很多，有礦的地方就有煤矸石山。曾幾何時，當你走近沸騰的煤礦，你會驚詫於它強勁、大氣的飛翔姿態。高高的井架，欲與天公把酒言歡;飛轉的天輪，用多情的歌潤澤淮北的一馬平川;滿載烏金的一列列礦車，恰是聯姻地下與地上的月老。舉頭望去，那高高的翻矸陡道上，一鏈滿載矸石的礦車緩緩地向山頂攀去，用心體驗嫦娥奔月的酣暢與柔美。當拔下礦車的插鎖，頃刻之間，矸石順坡而下，像花蕾一樣展開朵瓣。從翻矸道上傳來嘩嘩啦啦的聲音，有波洶浪湧的急促，有黃鶯出穀的輕快，有風拂楊柳的曼柔，讓人感到天闊雲舒般的暢快。新洗選出的矸石氣息，夾雜著麥香，夾雜著煤礦兒女們的動人歌唱，撲麵而來。那是一種足以讓你一生懷舊的味道。矸石山成了礦區裏的獨特風景。

但是，天長日久，日積月累，這種散落於荒郊野嶺采煤和洗煤過程中排放的固體廢物，在淮北人的眼中，成了平原上一顆顆紮眼的黑痣，一塊塊抹之不去的醜陋疤痕。

煤矸石的大量堆放，占用了大片肥沃的農田，影響著比堆放麵積更大的土地資源。煤矸石堆場多位於井口附近，大多緊鄰居民區。露天堆放太久的煤矸石，受到長時間的日曬雨淋，風化後產生大量的揚塵，汙染周圍的空氣，居民經常會感到胸口悶、嘴巴幹、喉嚨癢。煤矸石還影響著生態環境，附近的耕地變得愈來愈貧瘠，直至再也無法栽種。樹木生長緩慢、病蟲害增多，一些常綠喬木杉樹也變得枯黃，掉了葉子。邊坡失穩，導致矸石堆的崩塌、滑移，給人和生物帶來生命威脅。尤其是暴雨季節，煤堆流淌出來的水，將下麵的田地染成了鐵鏽色。煤矸石也在冷落與廢棄中謹慎地存在著，守著一份“深坐蹙娥眉”的無奈和“野渡無人舟自橫”的落寞，甚至還帶著讓人心生同情的卑微，就像一棵草，遠離了春光的眷顧，帶著最後一聲歎息，將愛與自尊冰凍在冬天裏。

現實的不堪灼燒著淮北人的眼睛，刺痛著他們的神經。一雙雙含著晶瑩淚水的雙眼，穿越夜暗天明，隔簾癡望;一抹苦澀寒冬的掠影，漫過紅塵裏的滄桑，把滿腔的幽怨舞落成殤。

淮北大地上便有了這樣一群尋夢人，他們用自己的喉嚨傳達著一個時代的聲音，完成一種使命的呐喊。為了妥善處置原煤洗選中產生的煤矸石，淮礦集團在臨渙配套建設了中利煤矸石發電廠，專門利用煤矸石和煤泥進行發電。

一個新生命的孕育，觸動了淮北人感情中最溫暖柔軟的部分，那是足以綿延一生的幸福。矸石發電，這一夢想照進現實的壯舉，投射出的是中利人的責任和不斷向上的精神動力的光澤。淮北人也就在中利的燭照下，找回了魂牽夢繞的那份愜意，也記住了一種時代的強音。

汨汨流淌的澮河水，讓臨渙成了盛產奇跡的地方。戴逵首創夾紵塑像法，贏得了“雖周人盡策之微，宋客象褚之妙，不能逾也”的美譽;嵇含著就世界上第一部區係植物誌《南方草木狀》，比西方的植物學專著早一千多年。小李莊的煤油燈，照亮了中國解放前夕的夜空。如今，中利矸石發電成為淮北曆史上又一座不朽的豐碑，其煤矸石、煤泥和混煤三種燃料混燒的300MWCFB機組，國內外尚屬首例。

隻有魏晉時代，才接納了嵇康的狂放，隻有嵇康的狂放，才點燃了一個時代的風度大觀。中利的獨特風姿昭示著淮北人敢為人先的堅強精神，這種精神是蹇叔哭師勸諫的遠見和徐防改革太學的睿智在新時代的再次彰顯，是追逐中國夢的鏗鏘步伐。中利發電在淮北地區是開了先河的。

中利發電廠裏，“黑白協奏曲”一直在上演著。煤矸石，帶著一份“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的堅貞和“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的勇毅，在傳輸皮帶的托襯下，款款走進發電廠。曾經不起眼的煤矸石不再是被冷落的“醜小鴨”了，它們成為了中利發電廠的重要原料，如今中利發電廠平均每年提供上億千瓦時的電力資源。

帶著一種突見新鮮事物的好奇感覺，我不斷地以各種姿態按壓著手中的快門。這個季節這個廠子才有的獨特風情，像親近母親的嬰兒嫩嫩的淺笑，在陣陣哢嚓聲中成了定格。我也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給了這片火熱的土地，在目不暇接中用心追隨渴望擁有的那種幻夢。

集控室是發電生產的集中控製核心。一台台計算機，各自發揮著安全監視、現場監控、數據處理、正常調節、管理計算、02manbetx.com 處理、機組啟停等功能，為電廠的安全和經濟運行提供了保障。電腦裏的技術數據全麵反映了發電廠的生產情況，鍋爐、器械等的運行情況每時每刻都在更新。幾名技術人員正通過電腦監控，隨時了解生產情況。

在中利的工地上遇到一位50多歲的工人，我走向前去，親切地喊他老哥。也就是這一聲老哥，讓我倆彼此之間不用過多的說明，依靠歲月給予的經驗就能達到心領神會的默契。我們友好地攀談起來。

我問他幹這活又髒又累，心裏什麼感覺。他說：“我拿過鋤頭，拎過泥兜，打過鋼釺，下過煤窯，比較起來這活幹淨得多也輕鬆得多了。髒和累對我這樣的人都無所謂，習慣了。其實你想，要不是這活又髒又累，肯定也輪不到我這個沒文化的人來疼它。”老哥的話就像村野間的小溪流淌出的水，自然而又順意。說話的語氣幽默中透著對工作的愛戀，我甚至聽出一種十足地要護著它、罩著它的感覺。

“如今到了中利，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和自豪感。看到燈光，看到電子家什的轉動，我覺得那裏還有我的一點功勞呢。”老哥繼續對我說，滿布皺紋和灰塵的臉，讓人覺得可信又可靠。心靈上的寂寞，都支付給了光陰的仁慈，舊年的坎坷，慢慢地也都成了釋然的了悟。

最吸引我的還是老哥一臉的笑容。他工作著的時候都是帶著笑的，笑著鏟起一鍁鍁矸石，笑著看著傳動輪帶著煤矸石運行，笑著彎腰，笑著說話……我問老哥為什麼這麼樂嗬，他說，人活著就得高興，活一天就得高興一天。老哥的笑是他在最平凡、最普通的工作生活裏一天天積累出來的。

普通的勞動者，有著樸素的夢想。老哥的兒子也在附近的一個工地上當電工。他計劃著再幹幾年，多攢些錢，和兒子一起回老家，蓋房子，娶兒媳婦。我問他為什麼不在這裏安家，老哥說，老母親和愛人都在老家，一家子總要在一起過日子才覺安心。離開的再遠再久，最後都是要回到家裏的。老哥說這話時有些動容。離家的人就像遠飛的鳥，當所有人關注著你飛的高不高時，總有幾個人關心著你飛的累不累，那便是母親和家人。給我看手機裏老伴的照片時，老哥的眼睛濕潤了。

我問他每天什麼時候最輕鬆，他說，下了班，沒累到倒頭就睡的那個程度，換上一身幹幹淨淨的衣服，和幾個要好的同事出去喝點小酒，嘮嘮嗑，就再開心不過了。老哥實實在在的話，像一杯冒著熱氣的茗茶，彌漫的清香撲鼻而來，讓我感到，平凡的生活中，總會有些東西閃著金子般的光芒。

我問老哥有什麼夢想。他很風趣地告訴我，昨天夜裏就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孩童時代，躺在母親的懷抱裏，高興的不得了。從夢中醒來，那種溫馨到現在還在。我為老哥高興，也被他感動著。現實與夢想交織相伴，生活也因此真實而豐盈。

告別了老哥，告別了中利，踏上了歸途。中利的這一日留在心裏的至純至真的感受和不可磨滅的印象。順著老哥的話想下去，順著中利的曆程想下去，我突然發覺，世界上的路是不一樣的，但所有的路的盡頭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