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恩:豆香情懷
漫步城郊,眼見郊區居民樓附近的蠶豆花爭相怒放,與之相擁相伴的豌豆花也不甘寂寞,它們牽牽連連,與蠶豆花同台演出,仿佛在相互比試,看誰在春天裏吐發出更多的花蕊花香。
蠶豆,鄉下人稱它為田豆,是江南農村最常見的豆科植物。它那方形中空的豆莖、碧綠的葉片、紫白的小花,一直種植在我的心上,歲歲年年,長生不敗。我“而立”時舍棄農耕,捧起教本,至今已30餘年。但由我親手種植過的五穀依然時時翩然造訪我的夢境,即便在教科書中,也不乏“執子之手,與之相好”的時候。我曾在魯迅先生的《社戲》裏與迅哥兒、雙喜、阿發一起喜聞豆香,那香噴噴的羅漢豆氣味夾帶著江南農村特有的泥土氣息迎麵向我飄來,沁人心脾,勾起了一幕幕溫馨的少年記憶。
正當少年時,生產隊裏栽種了不少田豆,可多數不為食用,而是用作春耕做肥。勤奮的田豆並不計較自己即便結果也難逃葬身田中的命運,它們依然我行我素地開花,結出又大又多的豆莢。那比大拇指還要粗的圓鼓鼓的蠶形綠屋子裏,藏著令我們少年饞涎欲滴的田豆。可惜得很,剛長成的田豆大多都要被犁掉,讓它陷身泥土底下去做肥料。
夜幕尚未落下,吃過晚飯的我們一群少年聚集到老隊長門口,向他請願前往豆田采摘田豆。善解人意的隊長網開一麵,給了我們這幫土生土長的少男少女一個絕妙的解饞機會,並交代我們口福過後別忘了把豆殼灑在生產隊的水田裏。我們齊口承諾,便飛也似地朝豆田奔去。到了地裏,我們急匆匆地卷起褲腿捋起袖管,拎著籃子跋涉水田用心采摘。暮色四合,我們已采滿了一筐,披著夜色前擁後呼地勝利回朝。我們到家後連忙剝豆洗豆,下鍋蒸豆,豆香四溢,齒頰留芳。田豆撐起了我們小小的肚皮。我們還拿出自家剛出鍋的熟豆交換著吃,你一言我一語:“我家的豆香,你家的豆鹹,他家的豆沒蒸爛……”一陣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更增添了星光閃爍下吃豆的歡樂氣氛。似乎一夜間人人都成了無師自通的美食家,大家一張嘴就把各家的廚藝解讀得一清二楚。
數10個年頭過去了,田豆的香氣還時遠時近,彌散在我的周圍,撩撥著我的胃口,令我浮想聯翩……
采蜜的蜂兒還在嗡嗡作響,田豆豌豆在自然界天才鼓吹手的熱情伴奏下,努力地釋放著花香。它們以花粉作為禮品贈送給登門拜訪的蜂兒們,它們將縷縷的豆花香灑向路人。聯袂獻演的軟莢豆匍匐在地上,手舉著羞答答的白色小花,安安靜靜,不像豌豆那樣纏纏綿綿,大膽地用淡紅深紅的吻取悅於田豆或幹脆依偎攀附在田豆身上搔首弄姿出盡風頭。但也有一撥自詡清高的豌豆們另辟蹊徑,洋洋灑灑地爬上主人為它搭建的竹架,東張西望。
務農時,我不曾給豌豆豎起過支架,任隨它自生自長,立的立,臥的臥,趴的趴,仰的仰,千姿百態,占盡天時地利,盡享陽光雨露……豌豆依然能大獲豐收。看來過多的幹擾和人為的添加反而會畫蛇添足,種豆也應講究方法——要少施氮肥,不讓它使勁長葉;要多施鈣肥,讓它使勁結果。
當下,簇簇的豆蔓上綴滿豆花,正在蓬勃開放。鮮紅的豌豆花在萬綠叢中更顯嬌豔,田豆星星點點的細小藍花的淡妝和軟莢豆素雅的白花,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但萬紫千紅各自散發著的清香依然襲人。
在城郊散步,我佇立一隅豆畦前,感受著心靈深處的豆香,心裏無比熨帖。隻是令人不解的是眼前一塊邊角地的主人種豆為哪般?寥寥無幾的豆株,其產量自是無足掛齒,為利所趨的意念完全可以排除。既然不為牟利,莫非也如我一樣,是在竭力尋找並重溫往昔揮之不去的惜豆憐香的情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