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成燕:傻 容
礦上的人都認識傻容。她每天坐在人們上班必經的那條路邊曬太陽,她男人在那兒擺了個煙酒小攤,坐在她旁邊一邊做生意一邊陪她曬太陽。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在傻容胖胖的,顯得有點難看的臉上,乜斜著眼睛,打量著路邊來來往往為生活奔波勞碌的人們。人們不知道她想什麼,一個傻子,能想什麼呢?有時候,做個傻子真好,最起碼,不用為生活所累。傻人真有傻福。
傻容看看自己的男人,目光中就有了一絲鄙夷。她男人比她大十幾歲,還是個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難看死了,怎麼也不能跟她心中的阿慶比。“我的阿慶去了哪裏了,為什麼就不要我了呢?”她心裏想著想著就難過起來,一個傻子難過的時候,還是為情所困。她男人卻不傻,恐怕比一般的人還要精明,傻容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裏,隻是他不說。他必須好好看著他的老婆。他快四十的人了,娶個老婆不容易,雖然是個傻子,但總比沒有要強的多吧。他知道自己的條件不好,身上有殘疾,除了這個傻子誰願意嫁給他這樣的人。傻容的故事還要從去年夏天說起。白天的天氣酷熱難當,人們都蜷伏在房間裏不出來,但是太陽一旦落下去,人們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那些漂亮的美眉和風韻尤存的婦人們就把夜色點亮了,而男人們嗅著空氣中彌漫的香水味也變得活躍起來了,夏日的夜晚風情萬種,嫵媚動人,傻容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阿慶的。
傻容不會跳舞,她喜歡看人跳舞,礦山廣場上,一到晚上就變得異常熱鬧起來,高大的塔燈下,人們隨著輕柔的音樂扭動著身體,享受著一天當中最快樂的時光。
傻容也想跳舞,但是沒人教她。就在她看得發呆的時候,阿慶出現了。
阿慶是個潦倒的人,幾年前下崗了,老婆也跟別人跑了,孩子父母幫助帶著,家裏就他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也不找活幹,就這樣有上頓沒下頓地過著。男人的寂寞遠比女人來的強烈,沒事他也喜歡出來溜達,消磨難耐的時光。阿慶曾經也風流瀟灑過,隻不過這幾年日子過得不順,人也消極頹廢了,尤其是老婆跑了以後,他的神經就出現了問題,人前人後越發抬不起頭來。他也想跳舞,可是,沒有哪個女人會願意陪他這樣的人跳。突然有一天,他在廣場的角落裏發現了渴望跳舞的傻容。
當阿慶摟著傻容的腰,用很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講舞步的要領的時候,傻容感覺自己一下子變得漂亮起來,她再不是那個醜小鴨了,因為她像白天鵝一樣高昂著脖子在跳舞了。
傻容學得很慢,一個簡單的四步,她學了整整一個禮拜,畢竟她是天生有智障的人,能學會已經很不容易了,阿慶教得很用心,有時間,有耐心,不嫌棄她學得慢。
跳舞的時刻傻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傻子,和著在音樂的旋律她和阿慶變成兩隻蝴蝶,盡情地飛舞,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叫什麼,她隻知道和阿慶在一起很開心,從沒有過的開心。
後來,傻容的男人,那個精明的瘸子不用想也知道在他老婆身上發生了什麼,晚上再不讓她出門,她又哭又鬧,差點把家裏所有的東西砸了,最後,隻好由了她了。但是,她不知道,阿慶早在她男人的恐嚇中嚇跑了。所以,當她再到廣場上跳舞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他了。
傻容每晚都來,在人群中尋覓,她不明白,為什麼阿慶不來了?一個傻子的感情是直白的,她從來就不知道掩飾,她總是見人就問,看見阿慶了嗎?所有的人都試圖勸她,別找他了,他不會來了,他早沒影了,他早把你忘了。但她不信,她想不明白,好好的,怎麼就不來了呢?
她仍然每晚都來,有時候還會帶瓶飲料,她男人就是賣這個的,她平常都舍不得喝,她要帶過來和阿慶一起分享,她是那麼癡迷。
每次人們都會悄悄地說,你看,那個傻子又來了。她成了所有人的笑料。後來,人們的嘲笑就慢慢變成了憐憫了,因為,傻容比以前更傻了,常常一個人晚上坐在那裏自言自語,當廣場上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她男人才硬拽著把她弄回家。
轉眼,夏天過去了,冬天快要來臨的時候廣場上再沒人來跳舞了,空蕩蕩的場地隻有傻容的身影在徘徊,伴隨著一句“他怎麼還不來?”的喃喃自語,使初冬的夜晚顯得那樣淒冷。
隻要天氣還不錯的時候,傻容都會搬著一個小馬紮坐在他男人的旁邊曬太陽,路邊的行人看到她依然會很羨慕地說:這個傻容真享福!
傻容有一個春天都沒去廣場等阿慶了。她盼望,現在已經是夏天,也許阿慶就該回來了吧……